在“三毛之父”张乐平先生家小坐

储凤梧

 

 

  三毛,张乐平笔下这个可爱的形象,以及有关他的笑中带泪的故事,丰富了几代人的童年生活,影响深远。有些中青年画家童年时不仅非常喜爱三毛的形象,甚至因此引起他们绘画的兴趣。

  张乐平先生辞世已年余。去冬的一天.我走进坐落在上海五原路一条幽静小巷中的张寓,去看张夫人——冯雏音女士。

  7l岁高龄的张夫人,在张先生逝世一周年上海举办的“张乐平遗作展”之后,因劳累而感到身体不适,正躺在藤躺椅上边休息边等我。她肤色白皙,着黑毛衣黑长裤,发髻绾在脑后,端庄,平和。我坐在她身旁的竹椅上,听她讲三毛在张乐平笔下诞生的前前后后。张夫人的父亲是上海名律师冯步青,二三十年代与鲁迅先生有交往。在鲁迅家里照看海婴的保姆阿花,受家乡丈夫、婆婆虐待。鲁迅挺身而出,仗义执言,请冯步青律师帮助阿花解决问题。此事在《鲁迅日记》中有记载。1937年“八·一三”后,张夫人离沪到浙江宣传抗日,与在抗日漫画宣传队的张乐平相识、相知,结为伉俪,之后,从事教育工作20余年。她回忆说:“抗战胜利后,人们从四面八方回到上海,房租很贵,亭子间的月租金都要一小条黄金,我们租不起。他在他堂弟店铺楼上供4个职员住的那间房里有张床,我带孩子住在嘉兴他的堂姐家。他嘉兴、上海来回跑,很辛苦。就在这期间,1946年他画漫画《三毛从军记》,在《申报》连载。1947年上海《大公报》编辑又约他,他画了《三毛流浪记》在报上连载。

  “三毛受到很多读者的喜爱,许多人天天要看三毛,天天去报栏看报,去报摊买报,或订报,有人将漫画剪贴后订成一本。三毛引起社会轰动,《大公报》销量一下也增加很多。报社还收到许多读者来信和读者寄给三毛的棉衣、小毛背心、鞋、袜甚至钱。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宋庆龄女士创办的中国福利会举办‘三毛原作义卖展览会’,会场设在南京路上的大新公司(现中百一店)四楼,展出《三毛流浪记》原稿300多幅,还有他画的三四十幅彩色儿童画。楼梯人上人下拥挤得很。儿童画义卖收入全部捐给了中国福利会筹办的‘儿童乐园’。”

  谈到《三毛流浪记》酝酿的过程,张夫人说:“l946年冬,有天晚上风雪交加。张先生走过住处附近的里弄口,看见三个流浪儿围着一个铁罐吹火取暖,他注视很久,但爱莫能助。次日一早他又路过那里,发现三个孩子冻死了两个。这事使他深受刺激,联想他童年的遭遇,构思出流浪儿的故事。他的速写本总放在身边,平时注意观察街上的流浪儿童,有时去幼稚园、小学、少年宫看看孩子们,在家也留心自己孩子们的神态和动作。”张先生的素描基础很好,他画三毛线条简练、挺刮、优美,细节生动。他的爱好广泛,喜欢雕塑,也画国画、水彩画和年画,抗战时画了很多布画、壁画,宣传抗日,还爱收藏各种各样的石头和盆景,种花。

  在张先生宽敞整洁的画室里,挂着他的大幅遗像。像中的他神采奕奕,和蔼可亲,花白的头发很是浓密。左右两边墙上有好友应野平的山水画和赖少其录鲁迅诗的条幅。伴他作画数十载的古色古香的大画案、大木圈椅、书橱,以及案上的笔筒、画笔、水盂……一切陈设如旧。我坐在大画案旁的沙发上,感到走过82年人生旅程的张先生仿佛依然俯身在画案上专注地作画。

  德高望重的张乐平对自己的孩子要求严格,常对他们说:“长大后不要借爸爸的名义干什么。不要追求名利。”语重心长。而他又是个很有风趣的父亲,下班后回到家里,常常笑眯眯的,向孩子们喊声:“排队!”从几岁到十来岁的四男三女立刻按年龄大小排成7个音符:1234567。他将手里的糖果或水果逐一发给他们,然后看着他们嬉闹。张夫人去沪郊农村劳动回来,张先生画了一幅漫画。当孩子们看见画上夸张变形的烫着发的胖妈妈在满头大汗摘棉花,个个乐得前仰后合。幽默的漫画,满室的笑声驱散了张夫人的疲劳。张乐平的家正是已逝台湾作家三毛曾深情描绘的温馨可爱的家。

——摘自1994年6月18日《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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