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卯正月初四，到张乐平同志家拜年——从1979年春节开始，除非彼此有要事缠身，总是每逢初四，至张家拜年，饮酒谈心。老先生“走”后，我们也仍是按惯例，初四去张家拜年，今年照旧。雏音同志仍健，出示乐平同志旧画一幅。一见，似曾相识：此画正是乐平同志1963年元旦为解放日报所作兔画，以贺兔年来临。至今已三十六年了。当年，我们都是解放日报夜班编辑，所以一见，便有旧识。

　　“三毛爷爷”此“兔”不寻常，为何？

　　首先必须略述时代背景：1957年反右扩大化，接下来便是“三年大灾害”。1962年初，七千人大会拨乱反正，仅一年便成效显著。于癸卯新春到来之际，乐平便画此“兔”，预祝兔年阳光普照，万物欣欣向荣。请看：画中小白兔跳跃向前，扑向太阳，浑身活力，充分显示了画家心底的祝福。

　　然而，一到十年浩劫，此“兔”却饱受批判：太阳光芒瘦弱，葵花不是面向而是背对太阳；尤其是那只小白兔，一面“践踏”葵花、麦穗，一面恶狠狠地扑向太阳——这“说明”这个“反动权威”想借“天狗吃月亮”这个民间故事，暗示“太阳以及万物”都将在“兔年”大遭其殃。毕竟是知识分子搞大批判，想象力就比较丰富。虽然，在十年浩劫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司空见惯，但是，颠倒黑白，强加人罪到如此程度，却对“三毛爷爷”的诚心造成了很大的创伤。以后他一谈起此事，便感无限委屈。

　　三十六年过去，不过弹指一挥。今年又逢兔年，重见此画，往事历历，似在眼前。“三毛爷爷”已逝，但他对党、对国、对人民的诚心，却依旧跃然于此“兔”纸间。作为老朋友，睹画思人，因作此短文，连此“兔”一起，请《朝花》发表。既以此寄托哀思，亦借此以解“三毛爷爷”委屈于泉下。

——摘自1999年4月15日《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