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流浪记》缘牵《大公报》 ——访著名漫画家张乐平之夫人冯雏音 陆 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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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杰出的漫画家张乐平,一生中创作了大量漫画作品,长篇连环漫画《三毛流浪记》则是他最深入人心的代表作。张乐平笔下的“三毛”形象至今仍活在人们心中,张乐平也因此被称为“三毛之父”。五十五年前,《三毛流浪记》就是从《大公报》开始流传海内外的。 六月七日上午十一点,在宋庆龄儿童基金会附近的五原路上,我们“大公上海之旅”寻访团找到了张乐平先生的家。在一幢四面环树的两层小楼里,我们拜访了张乐平的夫人冯雏音女士。 冯女士今年八十高龄,虽近日身体欠佳,但见到我们一行人来访,非常高兴,与我们聊起了当年张乐平先生与《大公报》的渊源。 《大公报》发表引起轰动 她说,《三毛流浪记》发表在上海《大公报》上的,刊载时间是一九四七年六月十五日。张乐平当时没有想到,《三毛流浪记》的发表立刻引起了社会轰动,“三毛”一时间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在《大公报》连载的二百五十天里,“三毛”几乎每天都在报纸上演出他的遭遇。当时在上海,许多孩子、甚至大人们都为他的经历时而忧愁,时而伤心,时而欢喜。每天清晨,大公报馆门口都有人排队争购报纸,他们只为了想早一点知道三毛的遭遇。有些孩子常为买不到当天的报纸而“哭鼻子”。街头的贴报栏总是吸引着许多人,连不识字的老人和小孩也要把报上的三毛多看上几眼。《大公报》还经常接待前来询问三毛以后遭遇如何的热心读者。冯女士说,其实,连张乐平本人也并不完全清楚。因为他每天都有画稿刊出,所以今天并不知道明天将要画什么。 许多人以为“三毛”真有其人,纷纷给三毛捐钱、捐物。当时,《大公报》收到许多读者来信。一位读者在信中写道:“兹寄上毛线背心一件,祈费神转与张乐平先生,并请转告张乐平先生将此背心为三毛着上。近来天气奇冷,而三毛身上仅着一破香港衫,此毛背心虽小,三毛或且能用,俾使其能稍驱寒冷,略获温暖,千万读者亦能安心矣。”冯女士说,《大公报》把这些珍贵的读者来信和所捐钱、物转交给了张乐平。现在,这些东西被完好地保存在浙江海盐的张乐平纪念馆里。 王芸生家亦深受影响 当时的《大公报》总编辑王芸生之子王芝琛先生,曾经在《大公报》上撰文,描写他小时候与其他兄弟姐妹争抢看《三毛流浪记》的场面。他在文中写道,王夫人当时只得向孩子们“规定”:“你爸忙,应先让他看!”自《大公报》登出“推车上桥”和“得不偿失”的两幅画页后,无论是王芸生一人或与夫人坐三轮车过桥时,都会主动下车,仍让“流浪儿”推空车过桥,并会让他得到不薄的“小费”。王芝琛至今仍记得,当他看到本报刊登的“不如洋娃”的画页时,起先笑了,继而双眼含满泪水的情景。 王芝琛还在文中讲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他家也曾收留过一个小“三毛”。那是一九四七年冬,王芸生下晚班回来,在送他回家的小车里竟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王见其夫人就说:“这孩子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在民国路报馆避寒已经好几天啦。”最后又加上一句:“一个可怜的三毛!”从此,这个男孩与王芸生子女共同度过了近半年温暖的家庭生活。 在我们“大公上海之旅”寻访团中,有一位七十岁的“三毛迷”。这位姓万的先生告诉冯女士,在他读初中时,就非常喜欢三毛。每天第二节后的五分钟休息时间,他就跑到图书馆看《大公报》上的《三毛流浪记》。后来,自己攒了一些零钱,就去买《大公报》,然后把《三毛流浪记》剪下来,贴在自己的剪贴本上。在那个年代,许多小孩和大人都是这样的。 冯女士听了之后非常感动,这让她回忆起几年前一个台湾人到大陆寻张乐平的故事。她说,这个台湾“三毛迷”从小就爱看《三毛流浪记》,也做了一个“三毛”剪贴本。几十年来,他心里始终有一个愿望,就是能见一见“三毛之父”张乐平先生。直到几年前,他托大陆亲戚找到了张乐平先生的家,可惜那时张先生已经去世了,这让他惋惜不已。 张乐平用笔为苦孩子控诉 冯女士说,《三毛流浪记》之所以广受欢迎,就是因为这里充满了对社会低层人物的同情。张乐平小时候也是一个苦孩子,因家境贫寒,十四、五岁就孤单一人在上海郊区的木行里当学徒。《三毛流浪记》里三毛当学徒被老板打骂虐待的画面,在他身上都发生过。正是有过这样的生活经历,张乐平才会用自己的画笔将这些流浪儿的悲惨命运记录下来,向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提出严厉的控诉。 在一九四九年四月四日的《大公报》上,张乐平先生曾经发表过一篇名为《我怎样画三毛的》的文章。张先生在文中写道:“我画‘三毛’,当然是一个冒险的尝试!我想尽可能减少借助文字的帮助,要让读者从我的画笔带来的线条去知道他所要知道的。” “我每次新到一个地方,甚至我每天离开自己的屋子走到每一条大街上,我都可以看见我所要创作的人物。他们永远是瘦骨如柴,衣不蔽体,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可以避风雨的藏身之处,更谈不上享受温暖的家庭之乐与良好的教育。我愤怒,我诅咒,我发誓让我的画笔永远不停地为这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小朋友们控诉,为这些无辜的苦难的孩子们服务!” 回想起当年张乐平创作《三毛流浪记》的那段日子,冯女士印象最深刻的是,由于过度劳累和缺乏营养,有一段时间张乐平肺病复发,他一边吐血,一边还在画三毛。冯女士说,《三毛流浪记》虽说是连环漫画,实质上则是漫画连载,所以张乐平每天都要画。许多美术界的朋友都说,这在现在都是很不容易的。而且,《三毛流浪记》是无文漫画,所以张乐平每一幅都画得很细致,并不是马马虎虎把故事说清楚就算了,他是在用心作画。 《大公报》记载画展盛况 让冯女士感到欣慰的是,宋庆龄先生等社会进步人士在张乐平生病期间及时送来了许多贵重药品,使得张先生能将“三毛”画下去。一九四九年四月“儿童节”时,宋庆龄先生还发起举办了“三毛生活展览会”,并义卖三毛原作及各种水彩、素描、写生画,筹款创办“三毛乐园会”,帮助和解救贫苦儿童,收容流浪儿。 当时,《大公报》上刊登了许多有关展览会和三毛乐园会的新闻:《万人争看三毛》、《小朋友的节日到处都有三毛》、《监委感动愿意宣传教授之女无钱出力》等。一篇《三毛画展花絮追记》中描述了当时的场面:“各报记者在人潮中活动,难为得很,摄影记者生怕挤坏照相机,双手高举,活像大力士举重表演。”“画展第五天盛况不衰,第一个三毛同情者是位怡和洋行的外国太太凯女士,出了一百万元,定购义卖画一幅,并愿帮助征求会员。该画定购者前后已有四人。”《大公报》还专门以三毛画展为引子发表社评《儿童节的感想》,提出“和平是生路,为了下一代,这个战争必须结束了!”。 王芸生为《三毛流浪记》作序 从一九四七至一九四八年,《大公报》连续刊载了张乐平的《三毛流浪记》。连载完后,应广大读者的请求,大公报馆出版了《三毛流浪记》连环画册单行本,共四集。当时本报总编辑王芸生应张乐平之邀为画册作序。 王芸生在序言中写道:“‘流浪记’里的三毛一出现,就是孤苦伶仃,辗转流浪。他有机会接受了一些人间温暖,但更多的是遭遇着人间的冷酷。小小的三毛,是在旅行着人间的现实。这现实,是冷酷多余温暖,残忍多于仁慈,丑恶多于良善,诈欺多于真情,不平多于公道。《三毛流浪记》不但揭露了人间的冷酷、残忍、丑恶、诈欺与不平,更可贵的是它还在刺激着每个善良人的同情心,尤其是在培养着千千万万孩子们的天真同情心!” 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在一篇名为《三毛之父与我》的文中提到,她取名“三毛”正是因为孩童时代《三毛流浪记》连环画册对她的影响。她评价说,张乐平先生在中国大陆可说是“漫画书”的创始者,他笔下的小三毛,连头发只有三根,可见这个孩子一切的缺乏。可是三毛是一个很有个性、意志坚强、富有正义感,经历了很多折磨却坚持人生光明信念的孤儿。我们经由这本漫画书,得到的体验,何止是娱乐而已。 最新版据《大公报》恢复原样 直至今日,《三毛流浪记》连环漫画一书,已经多家出版社一版再版,其确切总印数已无法统计。除了上海大公报馆外,出版过该书的还有:少年儿童出版社、华东人民美术出版社、香港三联书店、台湾皇冠出版社等。其中,香港三联书店除在香港、澳门两地发行外,已发行到英国、美国、加拿大、日本、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国家和地区。 去年,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了《三毛流浪记》(全集)最新修订版。这是张乐平子女张融融等根据当年《大公报》上发表的全部作品逐一对照恢复原貌的,成为所有版本中最忠于原作、最全的版本。而且,此版在“出版前言”中首次提到《三毛流浪记》在《大公报》上刊载的历史事实,并附上当年王芸生为此书所作序言,弥补了之前版本之疏漏。 ——摘自2002年6月15日香港《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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