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革”中我和张乐平同志关在一个“牛棚”里,他为人正直,令人难忘。
张乐平喜欢喝点酒,喝了酒又来检讨,被造反派批斗一顿,骂他死不悔改。有一次我悄悄跟他说:“你在家里喝酒,谁看见了?为什么还要来牛棚挨骂?”他说:“思想汇报要照实说。”可见张乐平是多么老实,从此我对他产生了好感,互相关心,成了知心朋友。
“我家里很穷,15岁就给人家当雇工,来了共产党才翻身得解放,我死也不会反对共产党。”一次,在我谈家史时,他听得很认真,并开玩笑说:“你和我画的三毛一样,是个苦孩子。”张乐平比我年长十几岁,我把他当老大哥,对他很敬重。他每次被造反派批斗后,我都找机会安慰他。我家几次被抄,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只抄走一本《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还说这就是我保全国最大的走资派刘少奇的罪证。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张乐平得知后,劝慰我说:“这是不讲道理的年代,气死也是白死,还不如快乐一点好。”他这样一说,我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文革”后我到他家去看他,他开心得不得了,又是泡茶,又是拿糖果,并把他的画拿出来给我看。其中有一张是在金黄色的稻谷堆上画一只红色兔子。他说这是1958年画的庆丰收,在“文革”中造反派说他画的是一只黑兔。张乐平风趣地说:“你仔细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我说,“文革”年代,红黄蓝白黑一切都颠倒。他开心得大笑起来。他说:“你是属兔的,把这张红色兔子送给你,作为我们“牛鬼蛇神”交友的纪念!”我说:“谢谢!你的画是很珍贵的!”他又看了看说:“你也不会裱,还是等我裱好后再给你。”我这个人脑子反应慢,离开他家后,才后悔没有把这样的名画拿回家自己裱。
1987年7月,我去华东医院看他。他病很重,讲话也有气无力。在他要求下,我和他坐在沙发上拍了张照片。他还说:“如果我能回家,一定要把那只裱好的红色小兔子送给你!”我当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病成这样,还惦记着这件小事!
不久,他就西去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张乐平同志相会说话了。
——摘自2003年12月5日《支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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