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为了孩子

——著名漫画大师张乐平的故事

胡小舟

                                            

 

  大脑袋、圆鼻头、头上总是翘着三根头发的“三毛”形象,被誉为是中国漫画的“国宝”。三毛永远不老,而被称为“三毛之父”的张乐平先生却已离开我们多年了。

  20世纪30年代初,年轻的张乐平就已是上海滩颇有名气的3位专职漫画家之一。从1935年张乐平笔下第一幅三毛漫画问世至今,三毛形象深入人心,影响力波及海外。人们喜欢三毛,因为这个小男孩正直善良,见义勇为,聪明机智,富有童趣,并且拥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厚的社会内涵。三毛给予人们心灵上的震动和精神上的鼓舞,伴随了几代人的成长。许多人都会说:“我是看着三毛的故事长大的”。在他们心目中,三毛似乎更代表着一种民族形象。有人曾问张乐平,你一生大部分作品都是以孩子为题材,而孩子们又都那么喜欢你的漫画,有什么诀窍?张乐平说:“要说有诀窍,就是一点,我爱孩子。”

  一、母亲是他走上艺术之路的启蒙老师,屈辱和苦难伴随着他的童年,三毛的形象由此溶进了他的生活

  1910年11月10日,张乐平出生在浙江海盐县海塘乡黄庵头村。在家中,他有1个姐姐和2个哥哥,父亲张舟若是当地一位小学教师,每月微薄的收入,很难供养一家6口。因此,母亲经常为别人绣花、剪纸、做香袋,赚一点钱贴补家用。幼年的张乐平因受到母亲手中那些画和生动的剪纸的影响,四五岁时便能模仿着折彩纸,然后用剪刀一剪,便出现了对称、镂空的图样。他对美术的浓厚兴趣便从这时开始。

  一次到海边玩耍,退了潮的海滩一望无际,海面上聚集的浓浓乌云,形状犹如母亲手中绣出的龙。张乐平拿树枝在沙滩上画了一组张牙舞爪的龙,昂首奔腾的马和逗人喜爱的娃娃……就像母亲手中绣的那样。回到家里,他又从父亲那里取来纸笔,铺在凳子上,一笔一划地画出了龙、马和胖娃娃。自此后,母亲绣什么,他便能模仿着画在纸上。母亲——成了他走上艺术之路的启蒙老师。

  然而,就在他9岁那年,母亲去世了。在家里,他再也看不到那些用手绣、刀剪的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于是,他便开始在外面注意观察周围的一切。一次,他站在田埂上看农民车水灌溉,水车的结构和踩动的样子使他看得入神。回到家里,他凭记忆画了一幅车水图,然后带着画又去实地对照,经过近十次的观察、修改,终于画成了一幅形态逼真的车水图。这是他从模仿到写生的开始,他觉得写生要比模仿更加有趣。

  不久,父亲送他到海盐县小学读书。在每周一次的美术课上,美术老师陆寅生教大家正确运用线条,让同学们在教室里和学校外面写生,张乐平认真记下老师的每一句话,并不断加以实践。街头小景、挑担卖菜,他看到什么就画什么。陆老师也非常喜欢这位学生。一天,陆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要他画一张有头大肥猪背着放了许多银元的口袋的画。张乐平问老师画这个干什么?老师说,有个北洋军阀曹锟,前不久指挥镇压了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现在又想当大总统。为了拉选票,竞宣称国民议员凡投他票的都可得到5000块银元。我们要揭露他的面目,要办壁报讽刺他。

  张乐平在家乡经常看到猪,也画过不少猪。于是,他就在老师给的白纸上,画了一只夸张的非常丑陋可笑的大肥猪,在它背上驮着血淋淋的象征装着银元的口袋。老师特地给这幅画加了个《一豕负五千元》的标题,作为插图贴在壁报上。这是张乐平的第一幅漫画。以后,为配合群众抗议五卅惨案的宣传,老师又要张乐平在编好的文字基础上配画,然后装订成册,用绳子吊在竹竿上,拿到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去宣传。这便成了张乐平的第一部连环画。

  因父亲无力供他继续上中学,1925年,张乐平小学毕业后,便到南汇县万祥镇一家木行当学徒。在那里,他天不亮就必需起床,淘米、洗菜、打扫、做饭,什么杂事都要干。到了晚上关门以后,他还要一边看店门,一边为老板搓吸水烟用的纸捻子。只有在老板离开木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感到一点乐趣。因为只有在此刻,他才可以在桌前,展开老板用作纸捻的纸,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画在纸上,欣赏过后,再把画纸裁成一条条搓成纸捻。但好景不长,连续几天的阴雨,使空气非常潮湿,纸捻里的墨水不干,老板的水烟点不着。他把纸捻剥开一看,发现纸芯里全是毛笔画,于是把张乐平痛骂一顿,不许他再画了。但张乐平依然坚持偷偷作画,只是由毛笔改用铅笔了。

  到了夏天的晚上,成团的蚊子围着腿脚叮咬,他只好用两只空坛子,把双脚伸进去。可是有一天晚上,当他正全神贯注作画时,突然听到老板“砰砰砰”的敲门声。慌忙中,脚未拔出来,身子朝前一冲,他一下子摔倒在地,坛子碎了,脚磕破了。他挣扎着把门打开,老板气势汹汹,当胸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坛子的碎片把他右耳根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张乐平几乎昏了过去。从此,老板罚他每天晚上住在河边一间用粗木料临时搭成的小板屋里看守木排。严冬刺骨的寒冷和酷暑炙人的炎热,都没有让张乐平感到畏惧,但不让他用画笔,成了他最最难以忍受的痛苦。

  1927年,张乐平终于离开木行回到了家乡。这时,恰逢北伐军向江浙地区进军,在老师的推荐下,他参加了宣传队,当地为欢迎北伐军和打倒北洋军阀的许多宣传画,都出自他的手。由于战乱,不久,他又一次离开家乡,先在上海一所私立美术学校学习,以后又在印刷厂当练习生、在维罗广告公司绘制广告画,业余时间也为一些教科书画插图。1931年他进了上海三友实业社当了一名正式绘图员。

  张乐平回忆说:“那些日子我是在贫困中度过的。在苦难中挣扎,我熟悉了穷苦人们的生活,我了解了他们的心情。有一段时间,我为周围的穷兄弟们画速写,和那些瘦骨伶仃、漂泊流浪的孩子交朋友,我们有同样的屈辱和苦难,一种强烈的要想表现他们的激情不断冲击着我。三毛的苦难生活便这样溶进了我自己的生活。”

  二、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时代特性和强烈的平民意识,抗日的烽火使他进一步认识了人生,作品更加贴近现实,他的救亡漫画激励着无数善良的人们

  20世纪30年代初,漫画成为激越的时代鼓手,引人瞩目,张乐平就是其中新锐的一员。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强烈的平民意识,其漫画的核心是人道主义。年轻的张乐平成了上海滩颇有名气的3位专职漫画家之一。当时上海的各种报纸杂志上都刊有张乐平的漫画作品。1935年“三毛”的诞生,更确立了张乐平在漫画界的地位。1936年为筹组全国漫画家协会,当时有7位知名漫画家先行被推定为漫画家协会上海方面的筹备委员,张乐平是其中最年青的一员。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漫画界迅速成立救亡漫画宣传队,由叶浅予为领队,张乐平为副领队,率队离沪宣传抗日。1938年叶浅予因公赴香港,由张乐平主持漫画宣传队队务。他率领队员到安徽、浙江一边创作一边进行流动展出。当张乐平在抗战前线亲眼看到血与火的搏斗时,他发现原来创作的作品,在表现斗争场面和精神状态方面非常不够,甚至有不少错误的地方。于是,张乐平“下了决心写起素描来——觉得惟有素描,才能把最正确的姿势与事实保留下来。”

  他顶着酷暑,在1939年8月间,从新登、富阳、临安、余杭到天目山、於潜,差不多跑遍了浙西前线三分之一的地方。他一边考察、一边素描、一边展览。他兴奋地写道:“素描不能说是完整的艺术,它不过是一种创作的准备,它是原料,而不是制造品,可是,却有着决定的作用。”9月20日,张乐平带着他的上百幅战地素描来到在抗战时期的文化名城金华作巡回展出,并宣布将展览的全部收入捐献给抗日救亡运动。

  这一举动,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时任中共浙江省委文委书记的邵荃麟特地撰文,称:“张乐平先生在金华举行一次素描展览,《大风》社特地出一特刊,这消息引起我很大兴奋。”《东南日报》不但刊发了消息,而且还在“笔垒”副刊连续几期配发了张乐平的素描作品,还发表了张乐平9月19日写于金华的专文《工作与学习——写在我的战地素描展开幕之前》。在发黄的《东南日报》旧卷中,至今还能看到张乐平当时线条明晰、主题明晰的4幅素描,在其中两幅人物素描上,编者标上了一句妙趣横生的提示:“张乐平先生的人像速写,完成时间五分钟。”可见张乐平是以何等的投入和热诚,何等的才华与精力,何等的迅捷与真实从事着创作。张乐平在金华举办的战地素描展,标志着他在走向广大民众都非常热爱的新兴艺术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一步。张乐平说:“更感觉到漫画应该写实,尤其是轮廓之应该正确与明晰。”这是他漫画成功之经验,值得所有创作者从中品味。

  接着,他转道湖南,在长沙市区作抗日画展,并绘制大壁画多幅。长沙大火后,他又经湘潭、衡山、衡阳等地,沿途举办画展。漫画队到达桂林后便兵分两路,张乐平担任其中赴前线的队长。他们在福建、江西、广东等地通过举办漫画画展,坚持战斗至抗战胜利。张乐平是抗战时期在中国坚持战斗岗位最久、辗转各省最多的漫画家。

  与他走过一生的伴侣——冯雏音,也是在金华相识的。出身书香门第的冯雏音,其父冯步青是当时上海有名的律师。1939年,16岁的冯雏音与父母不告而别,参加了宣传抗日的浙江中心剧团。此时,张乐平正在金华举办个人战地素描展览会,在金华主演于伶的《夜光杯》和吴祖光的《凤凰城》的冯雏音与张乐平在画展上相识了。其实,冯雏音的脑海里早有了张乐平的影子。1936年冯雏音在上海读中学的时候,看到一本根据同名电影改编的《小孤女》连环画,因是三毛的作者张乐平所绘,就欣然买下。同为抗日救亡,又是“上海老乡”,风仪翩翩的漫画家与秀雅柔美的女演员一见钟情。1941年3月18日在巴黎公社纪念日这天,这对恋人在江西玉山结为伉俪,并一起度过了50年的风雨人生之路。

  有人评价说:张乐平的漫画之所以经久不衰、独树一帜,以至创作出如《三毛流浪记》这样的不朽之作,是与他这次以生命、以画笔投身于抗战前线,猛然感悟素描对反映生活、反映斗争、反映人物的独特功能,猛然感悟人物的真实才是艺术之母,有着不可割舍的密切联系。

  三、三毛形象是他童年、少年生活的写照,是为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孩子们的控诉,是由中国的革命文艺家所独创的文化品牌

  张乐平创作的漫画人物“三毛”,目前能查考到的最早发表的作品刊登在1935年7月28日晨报的副刊《图画晨报》上。当时,中国的连环漫画基本上都配有大量文字对白来反映其漫画内容,而读者似乎也没有养成欣赏不用文字说明来看漫画的风气。而张乐平创作的“三毛”人物,大胆突破传统模式,采用了一种尽可能少借助文字的帮助,要让读者从他的画笔带来的线条去了解他所要反映的内容。显然,张乐平成功了。他的作品得到了广大读者,特别是孩子们的喜爱。

  虽然张乐平从小就和那些认识与不认识的“三毛”身贴着身,心贴着心,用他的话说:“三毛的影子很早就活在我的脑海中。在三毛身上,也有我自己的童年和少年生活的片断。我就是从三毛的世界长大的!”即使这样,他还不能确信自己的画笔是否能如实地把“三毛”的真实面目毫无遗憾地传达给读者。所以,他在一边创作的同时,一边还在深入生活。

  有一天,他来到上海陈家木桥一个流浪儿的集中地,想和他们交朋友。当他坐到他们中间,称呼他们小阿弟时,却没有一个人理睬他,有的还对他翻白眼。弄得他只好败兴而归。他一路上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流浪儿对他如此冷淡。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孩子们穿的都是破衣烂衫,而他却穿了一套西装,虽是破旧的,可流浪儿们却认为穿西装的都是有钱人,有钱人只会欺负他们。第二天,他换了件在家常穿的旧衣裳,买了几副大饼油条,坐在原地大吃起来。这时有几个流浪儿围上来,盯着他手里的大饼油条,他就分给他们吃。接着,他便和他们谈自己小时候当学徒如何苦等等,大家也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起自己的苦难童年和家庭。就这样,慢慢地张乐平成了这帮流浪儿的好朋友。

  他每到一个地方,都在关注着他所创作的“三毛”这个小人物。他发现,他们永远是瘦骨如柴,衣不蔽体,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可以避风挡雨的藏身之处,更谈不上享受温暖的家庭之乐与良好的教育。当时他就暗暗发誓,要用自己的画笔永远不停地为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孩子们控诉,为那些无辜的苦难的孩子们服务!创作中,他把自己对那些苦孩子们的同情、友爱,通过他的画笔付与“三毛”,并一心一意通过“三毛”传达出人生的爱与恨、是与非、光明与黑暗……1936年3月《三毛(第一集)》由上海杂志公司结集出版。“三毛”的形象不断的出现在上海各大小报刊上。

  从1935年创造“三毛”后,张乐平断断续续画到抗战开始,便中止了。在抗战的8年中,他在战火中增长了见识,明辩了许多是非,所以在战后回到上海画的一套《三毛从军记》,刊登在《申报》上,立即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使这家报纸的销量一下子猛增。接着,大公报于1947年开始刊登他的新作《三毛流浪记》。这个漫画暴露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也得到了广大读者的共鸣与支持。在这组漫画中,张乐平笔下“三毛”的生活环境仍然没有改变。抗战前的“三毛”拾垃圾睡马路,10年后的“三毛”依然如故,其精神上稍有不同之点,便是此时的“三毛”学起大人摸样在马路上兜生意,抽美国香烟屁股,喊“哈罗!”了。人们同情“三毛”,甚至还有读者投书:“兹寄上毛线背心一件,请转告张先生将此背心为三毛着上。近来天气奇冷,而三毛身上仅着一破香港衫,此背心虽小,三毛或可能用,俾使其能稍驱冷,略获温暖。”张乐平常常为这些纯洁伟大的爱心所感动,

  但同时,他也遭到了百般威胁和造谣中伤,连当时昆仑影片公司决定将这一漫画改编拍成电影也收到了恐吓信。但张乐平并没有退缩。他在上海不便居住,就搬到了嘉兴老家去画,虽在咯血的重病中也不愿中止。1949年,电影《三毛流浪记》公映。同时,宋庆龄主持的中国福利会为筹办“三毛乐园”收容流浪儿童,找张乐平举办一个“三毛生活展览会”。他画了一组30多幅彩色的“三毛”画参加义卖,画展办得很成功。宋庆龄后来对张乐平说:“张先生为流浪儿童做了一件大好事,真该谢谢您,全国的三毛不会忘记您。”

  张乐平当时说,“我画三毛,忘不了开始时的孤单和寂寞。如今已有了成千成万识与不识的朋友结伴而行。路本来是没有的,有人走才有路。毕竟我为自己开辟一条创作的路。三毛是不会孤独的,我自己也不再是孤独和寂寞的了。”

  四、时代赋予了他新的历史使命,在新中国诞生的日子里,他遍洒爱心,广结善缘,为祖国文化增添光彩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张乐平与陈白尘、刘开渠等一起,在中共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秘密进行迎接解放的工作。他曾负责组织一些画家预先绘制了许多迎接解放军的招贴画。7月,作为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首届代表大会代表,张乐平被推选赴北京开会,并在会上当任为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候补委员。1950年,任全国美协上海分会副主席兼创作研究部部长,第一届上海市文联委员,以后历任中国美协理事、常务理事、顾问,中国文联委员,全国政协委员等。

  人民的生活逐渐好起来了,读者也在关心着新社会的“三毛”,要张乐平描绘解放后的新“三毛”。而张乐平也非常想为广大读者创作一个翻了身的新“三毛”。但因自己对新社会的生活体验不够,没有把握,曾邀请好多同志开过三次座谈会,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但就在这时,对“三毛”的一些怪论也传来了。有人说:“三毛是流浪儿,就是流氓无产阶级,不值得再画”;也有人说:“三毛太瘦了,他的形象只适合于表现旧社会的儿童,而且他只有三根毛,显得营养不足,即使值得再画,也应该让他头发长多起来,胖起来,这才是新面目”;还有人说:“三毛到现在已是十多年了,计算年龄已该长大成人了,当青年团员恐怕还要超龄呢。还不给他长大起来,未免违反自然。”

  这些看法,把张乐平给搞糊涂了,对他的创作情绪打击很大。更有甚者,上海文艺界整风时,有人竟认为《三毛流浪记》等于《武训传》,这更使张乐平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当时的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兼市文化局局长夏衍非常支持他,不仅鼓励他再出版集子,还为张乐平的作品写了一篇序文。1959年,上海少儿出版社以选集的形式出版了《三毛流浪记》。同年10月,张乐平应邀赴北京参加国庆10周年天安门观礼。

  五六十年代,张乐平创作了大量的时事漫画,经常在报刊上发表速写作品,以及创作年画、为文章配插图等,名重上海滩。张乐平还在《小朋友》、《儿童时代》等刊物上长期为儿童作画,并经常深入学校及少年宫等儿童活动场所辅导小朋友,曾多次荣获“全国先进儿童工作者”称号。从此,他经常到学校、幼儿园、少年宫和小朋友交朋友。知情的人们都说,张乐平与小孩子一见就亲,一碰就熟。张乐平和孩子们在一起,把他们当朋友。在少年宫,小朋友学走长征路,他也和他们一起走;在学校,看见小朋友在跳绳、踢毽子,他也去跳绳,还和幼儿园小朋友一起做游戏,一起玩。孩子们把他当朋友,常会告诉他许多大人所不知道的事和心里话。

  观察孩子们的生活便是他的创作源泉。为此,他特别喜欢在马路上观察、管闲事。一天,看见两个小朋友放学回家,一路走,一路开玩笑。你打我一下,我回你一下,一个失手打重了,两人就扭打起来。张乐平忙着去劝架,回家后,便画了《从轻到重》。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孩子用小刀割树皮,不小心手割破了,便给他包扎手指,同时也给树木包扎伤口,回来便画了《爱护树木》等等。他认为,只要留意,生活里是有画不尽的题材的。每当在街上遇到孩子们齐声喊他“一、二、三,张叔叔好!”或“张伯伯好!”时,那稚嫩清脆的声音,张乐平心里就像喝蜜一样甜滋滋的。

  孩子是他的命根子,他离不开孩子们。但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里,张乐平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不能和孩子们接近,他的心里难过极了。有一次,他一个人在家里憋得慌,就独自走出弄堂口,看到墙上糊满了批判他的大字报。这时一群小朋友过来,对着他喊:“一、二、三!”当时他很奇怪,难道孩子们还要向他问好?然而,他们喊的却是:“打倒张乐平!”这一喊声,像兜头一盆凉水,张乐平的心在颤抖。孩子是无辜的,天真无邪的,张乐平只能对他们苦笑。他走到街心花园,看见有位老师带一群幼儿园孩子在唱《我爱北京天安门》,他又情不自禁坐到椅子上和孩子们一起唱起来。孩子们爬到他身上,有的拉他的头发,有的摸他的面孔。而张乐平似乎又回到孩子们中间,心里特别开心。这时候不知哪个过路人认出了他,和老师说了点什么,老师慌忙把孩子全带走了。张乐平恋恋不舍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泪水不禁簌簌而下。他多么渴望着和孩子在一起,继续为他们画画啊!

  五、当被称作“三毛爷爷”以后,他仍青春焕发,开始了他的新的创作时期,三毛为什么会经久不衰?是因为它有益于人们的心灵

  1976年10月,驱散乌云,张乐平和全国人民一起又沐浴在阳光下,他重新回到了孩子们中间。但这时他已被称作“三毛爷爷”了。然而,他却青春焕发,像年轻时一样,一口气创作了《三毛爱科学》、《三毛与体育》、《三毛旅游记》、《三毛学法》等系列儿童连环漫画。他说,“为了千千万万的孩子,我还是放不下手中笔,仍要为孩子们不断画画。”1979年4月,张乐平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第二年,他的《三毛流浪记》部分原稿首次在日本“中国现代漫画展”上展出。不久,电影《三毛流浪记》开始在世界许多国家和地区上映。三毛从此走向世界。

  张乐平夫妇有许多“孩子”,除了自己的7个子女外,他们还先后收养过不少孤儿,帮助这些孩子度过了人生中最困难的岁月。张乐平长子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举目无亲,无家可归,张乐平夫妇热心收留了他;电影演员上官云珠逝世后,她的一双儿女成了张乐平一家的亲人;在张乐平夫妇长长的一串“编外”儿女名单中,还有一个人们熟知的名字——台湾女作家三毛。她原名叫陈平,就是因为酷爱《三毛流浪记》中的小三毛,才把笔名改作三毛。1989年,台湾三毛千里寻父,两岸父女相见,传为文坛佳话。后来三毛弃世,张乐平则一直没有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张乐平心地非常善良,很重视情意。在“文革”期间,著名美术家刘海粟、林风眠等在最困难的时候,张乐平会偷偷去看望他们。他经常教育子女,为人不要锦上添花,而要雪中送炭。后来刘海粟平反,张乐平反而不去了。他说:现在自然会有许多人去看他了,我就不必去了。而当林风眠离开上海的时候,张乐平又是少数几个赶至机场送行的人。80年代初,当他得知小学时候的美术老师陆寅生在上海,便东寻西找打听到老师的住址。那天正下着大雨,他也不管,买了一个大蛋糕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老师家。离别了几十年,当这位一生不得志的老师终于认出眼前这位名扬全国的大漫画家学生时,禁不住老泪纵横……

  身为漫画大师,张乐平日常生活非常朴素,且非常乐于和下层社会的人交流,是名副其实的“平民大师”。不仅如此,他还将自己几部最宝贵的三毛漫画作品毫无保留的捐献给了国家,作为献给全国少年儿童的礼物:1983年,他谢绝了海外收藏家想以高价收购《三毛流浪记》、《三毛从军记》原稿的要求,将《三毛流浪记》原稿共234组全部捐献给国家,由中国美术馆收藏。文化部为此召开了隆重的授奖大会。

  1992年初,上海电影制片厂将《三毛从军记》搬上了银幕,这部电影由张建亚任导演,贾林主演。1月15日,他为《少年文史报》等单位主办的“三毛杯”全国中小学文史知识竞赛签名后,不久因突发吸入性肺炎昏迷数月。9月27日下午6时,一代漫画大师张乐平,因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享年82岁。

  张乐平一生为我们民族文化留下了十几部三毛连环漫画作品。三毛的故事还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动画片、木偶剧、歌舞剧、系列广播、音带、VCD、多媒体光盘等广为流传,其中7次被搬上银幕或荧屏,并在世界上多次获得殊荣。三毛所表现出的强大的艺术感染力和活力,深深的影响了几代人。

  据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的妻子刘思齐回忆说:和岸英结婚后两人只看过两场电影,其中一部就是《三毛流浪记》。记得电影结束时,岸英还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之中,并激动的说:“思齐,这就是我在上海的流浪生活,我和岸青除了没有给资本家当干儿子和偷东西以外,三毛其他的经历我们都经历了。”

  著名作家柯灵说:“《三毛流浪记》是一部很有趣味的小人书,也是一部给成人看的警世书。三毛身上,背负着沉重的历史阴影,也带来了深刻的历史启示,向世界呼唤和平,呼唤公正,呼唤仁慈,呼唤同情,呼唤人道,呼唤文明!”

  1995年2月,当时的总书记江泽民在听取广电部工作汇报时,特别在对少儿广播电视工作指示中,点名提到漫画《三毛流浪记》等,指出:“这些优秀的作品为什么经久不衰?是因为它有益于人们的心灵。”

  遵照张乐平的遗愿,1993年,夫人冯雏音将《三毛从军记》原稿共114组全部捐献给了上海美术馆收藏。这些原稿被誉为是“价值不可估量的‘镇馆之宝”’;1995年,冯雏音向张乐平家乡浙江海盐人民捐赠张乐平的592幅(组)作品原稿,包括除《三毛流浪记》、《三毛从军记》以外的大部分“三毛”原作;1998年,冯雏音又向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捐赠《三毛翻身记》共39组189幅原稿,以及人民币10万元,并帮助延安地区30多名贫困儿童上学,而她自己却一直过着清淡的生活。

  张乐平大师的精神和可爱的“三毛”形象将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摘自2004年第3期《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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