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三毛”长大的一代

谢其章


 

  张乐平,在我们那一代(或稍早的那一代或稍晚的那一代)是最知名的漫画家,张乐平的“三毛”见证了我们的成长,我们的童年伴随着“三毛”慢慢长大。等到我们的下一代,他们手中只是日本或韩国的“动漫”了,正如一篇文章的题目“一次又一次退守的三毛”。

  若非翻腾起老漫画来,“三毛”形象连同张乐平,早已从我们这个年龄段的记忆中淡漠,偶尔碰到《三毛流浪记》的电视重放,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换台了。自藏的旧杂志中,忽隐忽现地出现了几幅张乐平的旧作,才勾起了贫乏童年的阅读记忆,那时的张乐平叔叔笔下的人物不只是“三毛”啊,从前一直有个误区:张乐平一直在画“三毛”、从一开始就是画“三毛”起家的。

  张乐平还画过“云云氏”连环漫画,我见过二幅,主人翁是一个怪里怪气一身黑衣打扮的假学究似的人物,到处弄一些不合常理自以为是的笑话。“云云氏”到底不如“三毛”,1949年后,此类画法不合时宜,早早藏入箱子底了。

  那一幅《大饭店》是大场景的漫画,原载1937年叶浅予主编的《泼克》杂志,张乐平用立体透视的方法将大饭店内各色人物的生存方式、手段、伎俩细致入微地描绘下来,大饭店俨然是个小社会,是社会生活的一个横断面,是世间百态的缩影。一楼在办婚庆,有乐队,酒席都摆好了;二楼有警察在捕人,看着楼下热闹场面,忘了公务驻足看热闹;三楼的老太太不知何故掐老头子的耳朵,旁边有一个“女相士”的算命看相摊,“女相士”是上海滩一怪,今已绝迹;四楼两个当兵模样的人抬着一担架,上面人八成不行了,旁边一媒婆正和一男的砍价;五楼最乱,有形似官匪的二人倚着栏杆拿一钱包比划着什么,茶房和洗衣房女工正奔忙,一对夫妇欠帐被逮住无法脱身,近景处老太太抱着女儿悲哭,后面警察和便衣押一老头不知犯的什么案,警察手里的物证或可说明案情。

  比张乐平小十四岁的黄永玉在《比我老的老头》中回忆他与张乐平的交往,生动详实。黄永玉夸赞张乐平“张乐平和其他漫画家不同,别的漫画家难得见到速写功夫,张乐平时不时露几手速写,准确、生动,要害部分——比如眼神、手,手和手指连接‘蹼’的变化,全身扭动时的节奏,像京剧演员那种全身心的呼应。”

  黄永玉感触他们二十几年的交往——“一九四八年我离开上海经台湾到香港去了。再见乐平兄是在一九五三年的北京。他到北京开会,当然我们会在一起聚一聚,吃一点东西,喝喝茶,相濡以沫,等到一搞运动,便又:‘不若其相忘于江湖’,这么往来回荡,轻率地把几十年时光度过了。人死如远游,他归来在活人心上。”

  我们都看到“三毛”,但是我们都不懂“三毛”创造者张乐平的人生阅历,更不懂岁月沧桑的含义——“雨后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花村”(黄永玉送张乐平的一幅福建画家李庚写的对联)。 

——摘自2005年9月23日《文汇读书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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