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忆乐平 徐昌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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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戌狗年,正是张乐平先生诞生96岁的本命年,思念他、很思念他!同时也想到他那个大脑袋、圆鼻子、头上长着三根毛的宝贝儿子。三毛自从1935年在《独立漫画》诞生迄今,也已岁七十开外了,却永远不老,天真烂漫。 张乐平把自己的全部情感和才智都倾注在三毛身上,他以创作这个流浪儿喜怒哀乐的生动故事而闻名于世,也因为三毛这一典型的塑造,引人瞩目,感动了千千万万的人,并为祖国文化增光添彩。 三毛童颜长注,乐平印象常现,一看到三毛的画面,就会在脑海里浮现出乐平的音容笑貌,在这里我思绪回溯记谈一点往事。 那是1985年在济南召开中国美协第四届美代会的一个晚上,约有十多位画家聚在方成的卧室里“讲故事比赛”,开了一天闷会大家算是放松放松。乐平提瓶黄酒和两个食品罐头,招手阿达与我一同去轧轧闹猛。踏进房门,气氛活跃,大家优先让老法师张乐平就座定当。方成肚里藏满笑料,他以不冷不热的颜面、含蓄幽默的情节首先一局,接着有了丁聪、钟灵、郁风、黄苗子诸先生如缕不绝地道出各自出奇制胜的故事,幽默是故事的灵魂,大家听了笑得前俯后仰。乐平从不开怀哈哈大笑,现在依旧微笑着细声低回:有趣格;邪气崭格!灵光格!轮到黄永生先生讲,他深吸一口板烟后说:“有一个外国人,是养狗专家,家有众多良种名犬,赛犬会上屡屡得奖,因此远近闻名。一天他牵出一条狗在林荫道上散步,引起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因为这条狗其貌不扬,又斜眼低首没精打采,此时主人已觉察路人对狗的疑思?便悄然相告:‘这是只便衣,别小看噢!’”,乐平一听应声云:“狗也不可貌相呀,嘿!她是秘密武器嘿!”。就此招来别人提议,也要乐平讲一个,只见他眯起眼睛,锁起双眉,一幅哭笑不得的面相,连呼:“勿来事格,勿来事格,我打老虎(独酌饮酒)打得腾云驾雾了,要回房间去歇歇了”。随即站起身来告辞,并要我陪他出去,一出门他对我说:“你也起哄,要知道讲故事临时硬逼,是想勿出来格,要我出洋相格,心里忐忑跳,所以临阵出逃啦”。分手时他又嘱咐:明晚老辰光,你约阿达再到我房里来,有善黄酒,还有奶油蛋糕,讲好作数喽。我边走边思:从未听说奶油蛋糕过黄酒,也只有酒仙想得出,妙!后再一想,明天是小三毛做50岁生日,该快乐一下。 下面也有一段乐平不快乐的往事。那在“文革”一开始,他就被扣上“反动学术权威”的大帽子,由于名气大,他成了全市“通用的票证”,任何单位都可以在任何时间拉到任何地方去批斗。经常上午在杨树浦批斗,下午又在曹家渡陪斗,晚上加一场在徐家汇游斗。乐平无奈自述:终朝碌碌,像跑场赶集市,回到报社被监督劳动扫厕所。一天正在打扫卫生,有两位造反队嘻嘻哈哈说笑进来如厕,我不便在旁“偷听”,急步退到门口,看见墙上悬着一只锈迹斑斑的灭火机,便装模作样地劳动,手拿揩布高攀上去擦尘,不意松动了本来不牢靠的墙上钉头,遂使那笨重铁胖子竟翻了身倒落下来,吓得浑身冒汗,我用足力气紧紧抱住。突然听见这家伙肚皮里叽里咕噜有响声,这下闯祸了。果不其然,这时被如厕后出来的两个仁兄瞥见我揿牢灭火机的嘴巴,他们横脸一变咆哮高呼:快来人呀,有反动分子在搞破坏,要爆炸啦!。我魂灵吓出赶快松手,一下子泡沫不断朝我直射,喷的我浑身上下皆白,像个“白雪公主”。此时我手脚无力瘫痪在地,又像个雪菩萨,眼睛张不开,耳边响起的七嘴八舌,有骂声、笑声、喊声吆喝,喧闹一片。我欲哭无泪、无奈伤心。听完乐平的道白,实在为这位大画家在非常非规的日子遭此羞辱而感到难过。 张乐平垂爱三毛,也饱含着对祖国的热情,见过他许多记人、记事的美术作品,至真至切。他的精神在于乐民之乐,忧民之忧。曾记得在1991年我国遭受洪灾,军民奋起抗洪救灾,同时举行捐献慈善活动,画家们热烈响应纷纷作画义卖筹款。是时乐平抱病困卧华东医院,一时难于参与,他因此寝食不安,他怀着焦急思绪,请护士多次上美协来把我找去医院,诉说急切要表达奉献爱心,随即在医院中用病手坚持创作《三毛吃西瓜》图画,作品暗喻灾区人民渴求大家帮助,意义深刻,画得真好,我也为他的赤诚之心和高尚人格所感动。 张乐平以画报国的精神,值得学习。时光流水,他离开我们已有十四年了。在1992年9月乐平溘然离开画坛,唐云先生即书“三毛零落逝尘去,老人纵横哭乐平”挽联沉哀。不久当他和三毛的塑像,矗立在幽静庄穆的宋庆龄陵园里,有文艺界、新闻界、出版界数百人前去参加塑像的揭幕仪式,乐平的老同事、好朋友丁锡满先生带去一瓶佳酿,洒向墓地,并躬身道一声:“乐平,再向你敬酒,干一杯!” ——摘自2006年第1辑《上海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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