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恩情深永难忘 邓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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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知是人类的本性。诚如中国清代思想家、学者戴震所说:“人之初生,不食则死;人之幼稚,不学则愚。食以养其生,充之使长;学以养其良,充之至于圣人贤人,其故一也。”在求知的过程中,离不开老师的谆谆善诱,凡是在科技、文化、艺术等各个领域内涌现的卓越人士,他们取得丰硕的成果,傲世的业绩,都是与老师的教导有方密不可分的。跟我相识相知、亦师亦友的张乐平先生和詹同先生卓然成家,就是最好的佐证。 一提到张乐平先生,许多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他是三毛的爸爸,中国杰出的漫画大师。漫画界元老叶浅予先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塑造的漫画人物“王先生”使其久孚盛名,那么四十年代张乐平笔下创作的孤苦儿童“三毛”也使他家喻户晓。根据他的成名作《三毛流浪记》拍摄完成了同名电影,在影片中扮演三毛的童星王龙基小朋友,如今也已是年逾耳顺的老人了。台湾女作家陈平就是因为她被《三毛流浪记》画册吸引,才将“三毛”作为自己的笔名,生前还专程到上海去拜访仰慕已久的张乐平,寄宿五原路张宅,认张老为父呢! 张乐平是我的同事,我尊他为师辈。他担任过上海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漫画世界》刊物主编。直至八旬高寿,他仍然念念不忘六十多年以前的启蒙美术教师陆寅生先生的恩情。 还是清末的一九一零年十一月,张乐平出生在浙江海盐一户世代务农的家庭,他自幼酷爱绘画,但因家境贫穷,没有钱购买笔墨纸砚,只能以芦柴代笔,以沙滩代纸,尽情地作画,天长日久,画技大有长进。考入县立高小以后,他由于画画出众,深受美术老师陆寅生的器重,陆老师经常节省下自己的零用钱,买些笔墨和纸张,送给好学的弟子。张乐平刻苦自励,勤笔丹青,师生因画结缘,友谊日增。十三岁那年,他在陆老师的指导下,创作了一幅针砭北洋军阀曹锟倒行逆施丑陋嘴脸的政治讽刺漫画《一豕负五千元》,这一幅处女作得到人们的好评。高小毕业后,他背井离乡,到上海谋生,从此师生俩天各一方,一别就超过半个世纪,但他并不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了恩师深情。 光阴似箭,六十多年后,一个初夏的清晨,细雨霏霏,张乐平来到复兴公园里散步,在茶室内与一位同乡的聊天中,悉知自己多年寻访未果的陆寅生老师仍然健在,而且也居住在上海市区。这意外的收获使得他喜从天降。当天午后,他童心复萌,寻师心切,立刻提着一盒蛋糕,按照抄下的地址登门拜访。可是张乐平毕竟年事已高,力不从心,从淮海路步行到打浦桥,足足寻找了将近一个小时,等找到陆老师住处,蛋糕盒上已经积满了雨水。房门叩开,师生相逢不相识。当年聪明活泼的“张昇”,现在已成为鬓髮斑白的老画家“张乐平”了。他如此珍惜恩师的教诲,使耄期之龄的陆老先生感动得热泪盈眶,激动地说:“我们全家都是《三毛流浪记》的忠实读者,但一直不晓得大名鼎鼎的张乐平就是学生张昇,今天难得你来看我,老夫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张乐平也流水夺眶而出,激情难抑地说:“今天看到了老师,了却了我心头的宿愿。当年要是没有先生的教诲和栽培,哪有我张乐平的今天,饮水要思源……”从此以后,他又多次去看望恩师,两位老翁谈诗论画,畅叙甚欢。一直持续到陆老师作古,情长谊深的交往才划上句号。 著名漫画家、美术电影导演詹同先生,一九三一年生,广东南通人,本名为“詹同渲”。也许身居海外的华裔同胞并不熟知他,但是提及他的爷爷詹天佑,大家一定会又惊又喜,那不是在中国铁路建筑史上立下彪炳功勋的工程专家嘛!他早年还是被清朝政府派遣到美国留学的幼童之一。 我在出版社担任美术编辑时,为了使即将付梓出版的新书图文并茂,经常要四处奔波,约请画家给书籍设计封面,替文字配上插图。詹同毕业于北京中央美术学院,任职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该厂是我出入最多的“大户”,因为那里集中了许多艺术院校科班出身的绘画高手,詹同就是我心仪的约稿人选之一。 詹同面容清瘦,戴着一副近视眼睛,举止温文儒雅,待人彬彬有礼。可是出人意料,他幼年时却是一个成人眼中调皮捣蛋的孩子,自称从小爱捅“马蜂窝”。在他创作的一幅《童年印象》漫画中,有绝妙的一段跋文:“童年时最爱干此傻事,轻则鼻青脸肿,重则发烧几天。长大后仍问此道,所谓积习不改,大抵若此。而最终则遭批挨整,为始料所未及。” 詹同出身于书香门第,又是名人之后,全家老少都盼望他长大以后能够像祖父一样,在科学技术方面作出一番不同凡响的贡献,父母亲还常常把他领到祖父的遗照前,殷殷叮咛道:“你长大了,也要像他那样做大事业!”詹同也曾经幻想以爷爷为学习楷模,奋发图强,将来当一名科学家,或者工程师,不辜负长辈的厚望,替家门增添荣光。 岂料,当他念小学不久,竟对诙谐有趣的漫画产生了浓兴,而在他幼小心灵里播下漫画艺术种子的,就是孙敬修老师。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期,詹同进入北平汇文第一小学读书。三年级时,有一次上图画课,孙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图案,然后讲解了一些基本技法,就吩咐同学们照着样子画。过去,詹同也是和大家一样,依样画葫芦。可是这次,他突发奇想,灵机一动编出一个故事,在簿子里按照故事情节画了一套连环漫画交上去。第二天,孙老师拿着图画簿走进教室,说首先要讲评詹同的画。詹同一听心里像百鼠抓搔直哆嗦,暗忖自己的越轨行为一定惹得孙老师生了气,要在同学们面前严厉地批评自己了。万想不到,孙老师非但没有指责他,反而当众夸奖了他一番,鼓励大家以他为榜样,学习他在求知上的创造性。孙老师热忱的勉励和诱导,使詹同与美术结下了不解之缘,考入中央美院深造,进入上海美影厂工作,施展才华,成为著名导演。数十年如一日,他在执导动画影片的同时,还坚持业余漫画创作,画出大量佳作,风趣幽默,涵意深刻,或歌颂好人好事,或鞭挞时弊恶习,广获赞语,并赢得不少奖项。 从名利角度而言,漫画是绘画门类中名微利薄的一种,不能与国画、油画相比,漫画作品在报刊上发表,仅靠稿酬难以成为“大款”。那么詹同为什么还要乐之不疲,干此傻事呐?他在《我与漫画》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自白:“我画漫画差不多半个世纪,虽说在这条路上走得辛苦一点,但每当我画出一两张能让大伙儿看着喜欢的漫画,打心眼儿里我又觉得舒坦!”(见《詹同漫画集》代序) 张乐平和詹同两位先生都已谢世,令人惋惜不已。我怀着感恩之心,撰文抒怀,权作花束,呈现给我所敬爱的师友。——摘自2006年8月17日美国新泽西州《新州周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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