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大师 永恒于世

——纪念张乐平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丁兆庆

 

  2010年11月10日是漫画大师张乐平先生诞辰100周年的日子。“三毛之父”张乐平先生以毕生的精力,坚强的毅力和非凡的创造力,为世人留下了巨大的艺术瑰宝。他的大名在中国无人不知。即使我在澳洲已二十五年了,每当与侨胞及有些洋人谈及张乐平先生,他们都知晓三毛是他的杰作,并且赞赏、佩服之极。所以说,我们无论称张先生是中国最著名的漫画家,漫画泰斗,NO.1,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最杰出的漫画家,抗日爱国艺术家,世界级漫画大师……都是实至名归,毫不过言。

  世人敬爱张先生,本人不仅敬爱,而且感恩于怀,他对我的关心、指导,他的音容笑貌、高贵品德、平民风度,永存吾心间。我从小喜欢绘画,但父亲早亡,靠母亲勤俭持家生活,无法购买昂贵的材料,只能用白纸、黑墨作画。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画册《三毛流浪记》、《三毛从军记》,真是爱不释手。画家用精炼的笔法,勾出一幅幅生动的图画,构成催人泪下的故事,我的一颗少年的心被深深打动了。啊,漫画有这么大的感人力量,于是我由对美术朦朦胧胧的爱,变成对漫画艺术的矢志追求。我在少年时曾为苏州报纸画过漫画插图,1959年到上海念大学,毕业前正式创作漫画,并参加上海市美术家协会漫画组的活动,有幸见到了心目中的大漫画家张乐平先生,他是誉满全国的艺术大师,我是刚刚起步的新手后辈,但他毫无架子,笑容可掬、亲切慈祥地与我握手、交谈,令吾内心震撼和钦佩。之后,我谒见到张家,受到全家的热忱接待。有一次我向张先生转达了我母亲对他的崇敬,以及她嘱我要好好向张老先生请教的话。又谈及了我们的亲属俞成辉先生曾在抗战时在武汉的国民政府政治部第三厅任要职,认识任抗日漫画宣传队队长的张先生,那时他们经常一起小酌相叙。当张先生得知俞教授在南京艺术学院油画系任教时,十分兴奋,约他相聚。旧友重逢,回忆往事,分外亲切和感叹。他被俞誉为:“以笔代枪,呼唤军民抗日救国,披荆斩棘,历尽艰辛,可歌可泣,真是名符其实的抗日民族英雄。”此后,张先生对我更是情深谊长,视我如为子侄。每次我去拜访,他时常教我一些漫画技巧,例如笔法要流畅,图画要精练,尽量少用或不用额外的文字,要以绘画形象来表达艺术内容等等。这些金玉良言对我今后的创作思维和手法有颇大的影响。有时他讲述许多不平常的经历,令人感动和起敬。每当我告辞时,他定要撑着拐杖,送到楼梯边,十分和蔼可亲。多年的交往,使我深感张先生不仅构思超群,擅长漫画创作,而且技法熟练,功力深厚,他的年画、速写、素描、连环画、中国画、水彩等都有极高的造诣,出类拔萃。人们讲他独具一格,我认为不仅他的画如此,在为人方面,他有高超的品格:心底善良、诚恳待人、嫉恶如仇、有正义感和人道之心。达到并超越了真正的大艺术家必具的准则。

  张先生在“文革”时的受难和创伤,非一时可言尽。虽然受辱、落难,但仍刚正不阿。我常去探望他,促膝交谈,或拍些照片留念,先生亦高兴。“文革”浩劫结束后,他对我说:“小丁,很多年没有画三毛了,四人帮倒了,我很开心,今天给您画一张重新出场的三毛。”我待立在侧,惊喜交加,但见先生站着作画,大笔一挥,画出一张非常可爱的国画三毛头像,并书写:“粉碎四人帮后,第一次重画此三毛头像,特以赠兆庆同志留念。一九七七年春张乐平画。”这是先生对我深情厚谊的象征,也是对文革摧残、中止他正常创作三毛的无声抗议。这是我所有的收藏画中最有意义和最为珍惜的作品。

  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中,我是张家的常客。我不仅感受到先生的关怀备至和温暖祥和,也领略到伯母冯雏音的知书达理、平易近人、心胸博大的为人,以及张家众弟妹的真挚、热忱的待人接物,这与先生的品格德行一脉相承,都继承了中国美好的传统。1982年,我外拍摄影,跌伤脚,张先生得知后,十分关注,特地来探望我,当时我家中尚未有电话,事先未知先生要来,而此时电梯正在维修,我门开但见他老人家手持拐杖走上六楼来看望、慰问我,我感动不已,眼泪在眶,感激之心无以言表。之后,《解放日报》的高级记者杨美蓉曾对此写过报导文章。

  张先生是德高望重的大画家,他经常不拘一格,提携年轻晚辈,我曾有幸与张先生为首的画家们合作过两张大型漫画刊登在《解放日报》彩色画刊上。我们俩的画稿内容分别是“铁拳捅破‘四人帮’纸老虎”和“狗头军师长张春桥”。

  我虽然学的专业是电影摄影,以后任专职摄影师,拍过不少照片,又跟著名国画家应鹤光先生学国画,但在张先生的鼓励下,对漫画最热衷。在中外报刊发表作品逾千,其中绝大多数是漫画。1984年,张先生说:“你应该整理自己作品,汇编成册,对自己是个小结、回顾,对读者是个汇报。”当时我正在准备作为悉尼大学访问学者的事项,无时间考虑出书。一天,先生叫我坐下,说:“你快要出国了,我希望你能出书,今天预先给您写个书名。”他用老人略有颤抖的手,书写在宣纸上:“丁兆庆漫画选,张乐平题”,并盖上印章。随后又即挥毫,写“奋进”两个苍劲大字,并书:“为丁兆庆赴澳留念,张乐平一九八六年春”。我辞别先生,来到澳洲,多年来一直以“奋进”二字自勉,作为座右铭。在澳忙忙碌碌,诸事甚多,直到2000年才出版我的画册,但此时先生已看不到这书了……我深以为憾。张先生是于1992年9月27日与世长辞,此悲讯是从好友郑辛遥先生寄来的《漫画世界》杂志上获悉的。我简直不相信,这位贡献巨大、受人爱戴的漫画大师竟一去不复返。我一直缅怀先生,无法忘却。我在澳洲,有很多中、英文报刊采访我,每次我不仅饮水思源,感激他帮我走上漫画之路,而且常介绍张先生的成就和在中国的影响力,让更多的澳洲人了解和喜欢这位大画家。

  张先生、张师母先后走了……但我仍保持与上海的张家及在墨尔本的先生的大女儿张娓娓的交往。每次我回国,不管在沪多久,有时只是途经转机,总要抽时间去拜祭先生、师母。2009年,我是时隔13年回国,我在张家瞻仰两老的遗照时,他们对我的慈爱关怀、亲切言语,我历历在目,好似电影似的呈现在眼前,我不禁热泪湿襟。

  世上有的事说来也巧,今年是张先生诞辰100周年,我母亲杨永竹诞生比张先生晚一个来月,今年也是诞辰100周年。她在世时是张先生的崇拜者,她与张先生的母亲一样,都精于刺绣,能用灵巧的双手绣出美丽的画幅。我曾携她拜访过张先生,事后她对先生赞扬不已,谆谆告诫我不仅要学先生的画艺,而且要学他的人品。“三毛”是先生一生中最成功、最风靡于世的艺术形象,据专门人士的可靠查证,“三毛”的生日是7月28日,而我的生日也正好是7月28日,何等的巧合,真是有缘。

  100年前,张乐平,这位艺术天才来临人间,天降斯于大任。他在画坛上辛勤耕耘了几十年,创作了无以计数的、家喻户晓的杰出作品,这是对社会的巨大贡献,是艺术殿堂里的无价之宝。他的辉煌成就,使中国漫画能自立于世界漫画之林及高山之巅,这是中国人的自豪和不朽的财富。现今张先生离去了,但他的高尚人品将与他的灿烂作品一起永垂于艺术青史,永存于世。“三毛”是永恒的,“张乐平”是永恒的。他的荣光与魅力将永远闪耀在中国以至世界,世代相传,经久不息。

——摘自2010年11月1日《徐汇报》

  三毛漫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