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江长,物象万千:

1927—1937年张乐平漫画作品一瞥

于 能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书法上有一件传世之作,后人称之为《上阳台帖》。李白用行草大笔一挥,写到:“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观其书法,千载下尤能领略到他的豪迈之气。后人据此评李白的书法苍劲雄浑,气势飘逸,不愧大家手笔。就连艺术皇帝宋徽宗赵佶对李白的诗也佩服有加,他说:“太白尝作行书‘乘兴踏月,西入酒家,不觉人物两忘,身在世外’一帖,字画飘逸,豪气雄健,乃知白不特以诗鸣也。”

  之所以要从李白的书法说起,是因为我们可以观察到一个现象,古往今来的许多杰出之士会因其天纵之才而在诸多领域都有所发挥,但这多方面的擅长却会因为他的主要成就太突出而为其所掩。这方面的例子举不胜举,再如嘉兴沈曾植乃是晚清的著名学者、书法家,但他在绘画方面的造诣也是很高的,这点却鲜为人知。所以倪禹功先生说沈曾植的画“特为盛名所掩,知者甚鲜”。这种“被掩”现象的产生有多方面原因,除了“主业”太突出外,一个时期的大众好恶也会影响到对作品价值的判断,著名漫画家张乐平先生的在美术创作方面的诸多成就被其创造的“三毛”漫画形象所掩,也是如此。

  张乐平(1910—1992),浙江海盐人,毕生从事漫画创作,是中国现当代最杰出的漫画家之一,所创作的三毛形象,妇孺皆知,名播海外,被誉为“三毛之父”。作为从中国的漫画之乡嘉兴地区走出来的漫画大师,张乐平与同是嘉兴一地出来的沈泊尘、丁悚、丰子恺、黄尧、米谷这几位著名漫画家一样,画作有着鲜明独特的风格,内容上也有着强烈的个性。可以说,从1923年张乐平在13岁画的第一幅漫画《一豕负五千元》,讽刺当时的贿选总统曹锟起,从小就喜欢美术,以芦柴为画笔,以海边的沙滩为画纸的张乐平的画风就和社会讽刺、针砭时弊结下了不解之缘。

  1927年,北伐军到张乐平先生的家乡海盐,“知道我会画画,就要我参加宣传工作,我也真正发挥了一阵子。‘用画笔作刀枪’、‘用画笔闹革命’,这件事使我懂得了漫画的力量”(张乐平《七六老人不忘老师培育情》)。此后,张乐平开始向上海的报刊投稿,后来又到上海一家画月份牌的私人画室和广告公司印刷厂做事。20世纪30年代初期,他开始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漫画作品,很快成为其时方兴未艾的漫画界中有影响的画家。1936年,张乐平是筹组全国漫画家协会上海方面的7位筹备委员中最年轻的一员。 1937年抗战爆发,漫画界成立了救亡漫画宣传队,由叶浅予为领队,张乐平为副领队,率队离沪宣传抗日。

  意大利美学家克罗齐在《美学原理》中说:“画家之所以为画家,是由于他见到旁人只能隐约感觉或依稀瞥望而不能见到的东西。”换言之,作为艺术家的画家有一颗敏感而丰富的心灵,能见人所未见,发人所未发。张乐平先生无疑就是其中一位。早在上世纪20年代张乐平去上海之前,年轻的他已经体现了这方面的捷才。张乐平之兄张戴光回忆:“我在嘉兴学生意的时候,母亲领他来嘉兴看我,他看到街上一副馄饨担子在叫卖。他从未见过,看那担子一头有只小柴灶,另一头放有碗瓶等物,他蹲在地上看得出神,回到我住处就用笔画了副馄饨担。”哥哥说乐平,“后经人介绍到三友实业社从事广告绘画,从此乐平就以绘画为生了。乐平天资聪明,不断专研技艺,画技不断提高,终于成为著名的漫画大家”(《忆我弟乐平》)。

  我们说,诞生于1935年7月28日《晨报》副刊《图画晨报》的“三毛”形象是张乐平创造的伟大漫画形象,从此张乐平先生成为“三毛之父”,或者说他和三毛成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关系,被人误以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时至今日,无论是苦难中的“三毛”还是新中国成立后焕然一新助人为乐的三毛,三毛几乎成了现代中国儿童的成长代表,而为之倾注了半生心血的张乐平先生在一般读者的眼中也似乎成了“三毛专业户”。张乐平先生的美术创作内容和高超的艺术造诣被“三毛”盛名所掩了。

  在美术创作上,张乐平其实不仅以漫画驰名,他的连环画、国画、速写、素描和水彩画、剪纸、年画艺术水平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滩,张乐平开始连环画创作的时候也画得比较多。而且仅就漫画而言,也并非只有“三毛”这么一个典型形象。萧丁在《另一个张乐平》一文中写到:“张乐平的艺术成就不仅仅在于三毛。作为一个漫画大师,他创作的题材十分广泛,有儿童漫画、社会漫画、国际漫画。”

  戴敦邦先生在《琐事见真情》一文中对张乐平先生艺术的评价十分中肯,他说:“他画人物无论从任何一个人体部位落笔都能得心应手,可谓手到擒来,就此功夫在历史上能饮誉画坛的大画家也是颇为鲜见的。”又说:“他一贯地用不同的绘画形式涉猎诸多内容和画种,是位深得艺术真谛的大师。”而张乐平“只因为他的‘三毛’系列创作知名度太高,竟使社会对他整个艺术造诣误识”。

  从1927年到1937年的十年,被一些学者称为“黄金十年”。在这期间,北伐以后的中国在经济、基建、文化、教育等施政各方面皆取得了一些成就,国内整体环境为从晚清1840年以来的中国最高水平。但是1937年,日寇全面侵华战争的爆发,让中国那时已经有些经济现代化的苗头也成为泡影。

  1928年,张乐平离开家乡海盐长住上海;1937年8月他加入抗日漫画宣传队,离开上海;1945年11月回到上海(据《百年乐平》一书中的《生平及创作年表》)。在这大时代背景下,我个人认为,和“黄金十年”时间段巧合的是张乐平先生的漫画恰恰也以此分期:1937年之前的十年作品应该是从早期走向成熟的阶段,作品即便以讽刺为主也相对比较温和;而抗战以后,他的作品以批判现实主义的匕首、投枪般的辛辣讽刺和揭露见长。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形成了一种摩登的都市文化,李欧梵先生在《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1930-1945)》的第一章《重绘上海》中,用外滩建筑、百货大楼、咖啡馆、舞厅、公园和跑马场、“亭子间”的生活、城市和游手好闲者这几个典型的都市公共空间来试图叙述那个时候的摩登上海和上海的摩登。李欧梵引唐振常《市民意识与上海社会》说,“事实上,现代都市生活的绝大多数设施在19世纪中叶就开始传入租界了:银行于1848年传入,西式街道1856年,煤气灯1865年,电1882年,电话1881年,自来水1884年,汽车1901年和1908年的电车”。因此,“在20世纪30年代,上海已和世界最先进的都市同步了”。

  上世纪30年代,上海这座华洋杂处的都市里既有晚清遗老遗少的封建余绪,也有“治外法权”的租界里与世界同步的声色场所和荒淫颓废的生活,更有林立的帮派,阿飞、小K满天飞,盲流和流氓混在一起,城市下层人被有钱有势者剥削……我们改用狄更斯的话来说,上海这座城市在当时是一个最好的城市,也是一个最坏的城市。那么,既然在1937年前,张乐平身居这座繁华的远东第一大都市、世界第五大城市上海,他的漫画作品自然也有着鲜明的都市情调,充分反映了“黄金十年”间这座大都市光怪陆离的社会百态。所以丁景唐先生在《张乐平笔下的旧上海众生相》中认为,张乐平30年代的漫画作品,“画笔接触到社会面极为广泛。反映市井百态,市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还揭露了旧社会的丑陋现象,如流氓、小瘪三、小偷、卖淫、交际花、达官贵人、外国水手、巡捕等”。

  在1928年到1937年的十年中,生活在上海的张乐平到底留下了多少作品,至今没有看到统计资料,但从存世的作品来看,也是相当丰富的。而且和张乐平后期强烈的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风格不同,这十年间他创作的美术作品以纯粹白描、幽默风格来反映社会的万花筒景象也比较多见。即便以三毛作品而论,比如1935年至1937年间的三毛漫画主题,也并非全是以揭露、控诉社会黑暗,反映底层流浪儿童的血泪遭遇为主,大多数作品甚至带有趣味性乃至诙谐色彩,作者开始的创作目的似乎是寓教于乐。1936年3月,上海杂志公司结集出版了《三毛》,由名学者、戏曲家卢冀野作序:“我常说:‘现在的漫画,已具有社会性,何不应用到教育上,使成为儿童的恩物呢!’乐平补做了这一桩工作,把我的一句话实现了,我非常的欢喜,遥知儿童界的喜爱,更有甚于我的。”

  像早期的四格漫画《物尽其用》,描绘的是一个大胖子给了三毛一件大王牌雨衣。雨衣在当时应该是时髦之物,可是太阳好好挂在天上,天并没有下雨。三毛“灵机一动”,悬了一把水壶在头顶上,让水冲到自己穿了雨衣的身上。《做游戏》也纯粹是反映儿童的有趣,三毛和一位小朋友在玩一种格子游戏。忽然见草地上坐着一位穿格子衣服的人,于是两人就拿了笔在那人的衣服上玩了起来。其余如《学司马光》、《学时髦》、《模仿》等四格漫画中的三毛,都身穿毛线衣。表现内容的是,他在打球的时候,球掉入缸里,于是砸了缸;学着社会上的时髦也要烫一下自己的三根头发;画家在画裸体画,三毛也让一位小弟弟露出屁股,自己拿着画板来画。

  我们说,艺术是从生活中来的提炼,是艺术家对生活内容的升华和再创造,在1937年前的几年中,社会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平稳发展的,那么这些富有童趣的三毛也算是当时社会状态的一种体现吧。

  凭着对社会万象的专注观察,再加上天资和勤奋,张乐平在踏入当时中国最为繁华的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后,极其丰富的漫画创作内容就像黄浦江的滔滔江水,也如一卷色彩斑斓的长卷徐徐展开在他眼前。

  在上海都市化的进程中,文艺家们纷纷通过自己手中的工具来记录下时代的特征。文豪茅盾的名著《子夜》开头就细细描写了作为大都会的上海有别于其他城市之处:“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外白渡桥的高耸的钢架,电车驶过时,这钢架下横空架挂的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火花……叫人猛一惊的,是高高地装在一所洋房顶上而且异常庞大的NEON电管广告,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绿焰:LIGHT,HEAT,POWER!”李欧梵据此评论:“外国资本主义统治下的上海虽然很可怕,但这个港口——在我看来茅盾希图用他的华丽笔触来传达的——熙熙攘攘的景象,还是渗透出了她无穷的能量。”“像茅盾那样一代的都市作家在这种进程前都表现了极大的焦虑和矛盾心情。”

  这种极大的焦虑和矛盾心情自然也体现在许多知名漫画家身上,因为一方面是技术手段发展带来诸多的进步,一方面是身处乱世的夹缝中,作为大都会的上海,市民社会两极分化,城市的下层人被有权有势者剥削,凡有良知的艺术家无不气愤填膺,希图改变现状,追求社会公正与良知。其时,丰子恺先生的许多讽刺都市人际关系、表现社会冷暖的漫画,叶浅予先生描绘上海小市民生活的《王先生》也都是上述这种心情的产物。平民出身的张乐平先生的漫画自然更不例外,和人所共知的“三毛”系列不一样,他的一系列关于30年代的近乎白描般的讽刺幽默漫画让读者一方面感受到沉沦在物欲中的大都会的荒谬,一方面却又领略到30年代上海独有的都会风情来。

  例如张乐平的漫画《回家》,描写财主、汽车夫、黄包车夫的各自回家方式,就让人颇堪玩味。画上财主坐汽车回家,汽车夫坐黄包车回家,而黄包车夫却只好走回家了。又有一幅画面是众多的观众挤到小剧场看脱衣舞表演的,画面注明是“中国妙龄少女表演”、“十三点歌舞团神秘妙舞”,刻画上海滩当时那种低俗的表演。我们还可以看到他对妓女拉客、乞丐、敲诈、中国人外国人互殴、抢劫、绑票这类丑恶现象的刻画。30年代的上海,自然少不了许多男欢女爱之情,张乐平抓住一些畸形的现象,用漫画的方式予以揭露。例如一幅画中,一位男子搂着女子的腰,女的问:你夫人的信怎么都没复?男答:实在忙不过来。又有一幅画,画上一男子躲在门后,屋内女子的丈夫要出远门,担心女子寂寞又半路折回,女人将男人拦在门外。再仔细看,桌子底下还藏着一个男子。这种可笑而可憎的社会现象被张乐平仅用寥寥几笔就显露无疑。

  上海近代以来突飞猛进式的发展,使得大量人口涌入上海,也使人的生存空间狭小,或导致人际关系紧张,或逼着人想出各种办法来应对,这方面张乐平的漫画也有所反映,例如《隔房间观火》,画亭子间里,一位老伯身上着火了,一位小伙子和老伯面对面,却不去救火,还拿着望远镜仔细观望。让人估计一定是平时两人有隙。而《志不同道不合的一屋之用》,也只有城市空间紧张,人们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基督教堂、庙宇、俗世生活的空间都挤在一幢楼里了。《鸽笼素描》则生动地描绘了一家五口睡在巴掌大房间里的场景。此外,一组《夏夜的上海人》漫画,把市民阶层在拥挤的空间里过夏天的生活栩栩如生的画了出来:在晒台上洗澡、乘凉,马路上也成了大众的床铺,还有市民赤膊躺在黄浦江边,或者凑在一起打牌、聊天,整组漫画自有一种温暖在,让人从中感受到市民之间的温情来。

  无处不在的广告也是上海都市生活的一个显著特点,张乐平在漫画中也提炼了不少。像《便宜货》这幅漫画上,写着“绸缎每尺一分,买一尺送一尺”,在此广告诱惑下,众多的市民排队挤破门槛,要靠警察维持秩序;六格漫画《头奖在此》刻画的是消费者中了骗人的圈套;《原来如此》画一个女子与男子谈恋爱,后来以男子牙齿黄污为由离去,却发给男子广告一张,让他用风行全国的三星牙膏刷牙,并且后会有期——这让人忍俊不禁。

  时装、美容自然也是都市风情的亮点,在张乐平漫画中多有表现。《摩登美容术》背后的实质是美容院的兴起;又有一幅,画一位老学究在仔细观看橱窗内的内衣女模特挑逗的模样,从中可见上海30年代的开放程度;《时装》漫画,索性直接点出“短披肩,适于夏季,以深绿淡棕色薄绸相配”的穿法;《秋季女性的姿态》画的是两位女子穿着时髦地在谈天,姿态优雅;而一组《装束》的剪影漫画,充分表现了时装的时尚感,即便放在今天也是不过时的。这一系列漫画体现了上海开埠以来,东西方服饰文化的交融。《窘》是当时《特写》杂志的封面画,一位曲线毕露、身材婀娜的穿旗袍女子,旗袍下摆不慎被铁丝网勾住而从臀部处开裂,露出了穿丝袜的大腿。人物瞬间的受惊表情跃然纸上,这一幅稍具情色意味的封面画,虽与当时上海滩的此类杂志口味相吻合,却具有更为深刻的含义:女子代表美好的事物,铁丝网暗示着日本侵华的战争阴影以及租界当局的殖民统治,在此画家反帝反侵略的思想意识表露无遗。

  电影是都市文化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这自然也逃不过张乐平的法眼。1927年的一个报告提到“中国目前有106家电影院,其中上海占了26家”。据说上海当时最豪华的电影院是奥登,有1420个座位。此后有2000个座位的大光明电影院迅疾超越了奥登。兴旺的电影业在物质和文化上都给上海市民带来了新的消费习惯,让他们热衷于去各家影院观看电影。在名为《一场虚惊》的四格漫画中,一位观众误以为影片中的抢劫杀人是真实的场景,而被惊吓得起身报警,周围的看客都开始笑他。这善意的嘲笑刻画了电影开始普及时的种种趣事来。在一幅名为《映过悲剧以后》的漫画中,描绘的是电影结束后退场的场面,画面中,最后一拨出门的观众都在忍不住的大哭特哭,而影院地上早已泪水成河,工作人员在急忙抽水,夸张的表现了电影的感染力。通过这些漫画可见早在30年代,看电影已经在都市现代化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其实那个时候一批著名的作家们,不分左派右派,例如鲁迅、施蛰存、徐迟、刘呐鸥、穆时英、叶灵风等都无一不是电影爱好者。

  在30年代,舞厅也是和电影院同样时髦的公共场所,跳舞不光是社交,还是一门学问。舞厅已进入各个阶层,成了大众的流行活动。李欧梵在《上海摩登》一书中指出,“事实上,上海的艺术名家,像叶浅予、张乐平都曾用舞厅和舞女来作他们的卡通题材。他们最常用的形象是跳舞的一男一女(有时是一男两女):男的或老或年轻,穿中式长袍或着西装,但女人却无一例外地穿旗袍。”在现存张乐平先生以舞厅、跳舞为题材的漫画中,比如《舞池中》、《跳舞厅见闻》组画,许多作品可以说观之使人惊艳不已。线条之流畅,身形之曼妙,舞者之暧昧,画面均已达到炉火纯青的状态。

  张乐平的大场景漫画也是一绝。著名漫画家丁聪说:“乐平的漫画,不仅画人物的表情动作,神气十足,变化多端,而且画小动物也都是生动活泼,情趣可爱。他还擅长处理人物众多的大场景漫画。我佩服他的构思巧、技巧高,可他从来不以此傲人。”例如大场景漫画《大饭店》,用白描手法描绘了大饭店里从底层到五楼,每个层面的人和事,有警察和抓人的,有偷情的,有跪下来求饶的,有结婚办喜事的,也有看相的,有问讯的,有聊天的,诸多场景,不一而足。其他还有《倘若车辆罢工》等漫画,场景均很大,但人多而不乱,正应了丁聪先生的评价。

  上世纪30年代的张乐平先生还画了许多诸如《上海城隍庙》、《大除夕的城隍庙九曲桥》、《新春剪影》、《新三百六十行》之类日常生活、民俗活动的精彩画作,还为众多的描写都市生活的小说作了插图。

  自近代开埠以来,黄浦江两岸高楼林立,江水昼夜不息,浩浩荡荡地汇入大海。平民漫画大师张乐平先生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风情漫画也可谓是“楼高江长,物象千万”。进入21世纪后,我们如何看待这些后来为“三毛”盛名所掩的作品呢?

  图像能够交代清楚许多复杂的细节,对于城市史的研究也极为重要。当代最著名的新文化史学家之一、英国著名历史学家彼得?伯克说,“在重现过去的物质文化的过程中,把图像当作证据来使用。对重现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图像有特殊的价值。”所以“如果历史学家在技术史的研究中只能依赖文本作为证据,这个领域将变得十分贫乏”。而张乐平先生画笔下的内容可谓是丰富多彩、气象万千,若单将他这些“黄金十年”期间的作品汇拢来,也绝对可以成就一幅色彩斑斓的浮世绘长卷,对研究上世纪30年代上海都会风情是有着特殊而重要的价值的,是可以和他的“三毛”系列漫画作品并重于世而传之后代的。

——摘自《风情——上海Memory张乐平画笔下的30年代》,2011年1月译林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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