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归故里,三毛有乐园

——访张乐平纪念馆

王 英


 

  张乐平(1910.11.10-1992.9.27 ),浙江海盐人。漫画家、中国儿童连环漫画的开创者。因家境贫寒,未读完小学,便赴上海做学徒。1928年开始,向上海各大报刊投稿。抗日战争爆发后,加入抗日漫画宣传队,以绘画形式向民众宣传抗日。新中国成立后,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副主席、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漫画世界》主编。张乐平因其创作的三毛形象享誉中外,被誉为“三毛之父”。著有漫画《三毛从军记》《三毛流浪记》。

  2010年11月10日是漫画家张乐平先生100周年诞辰日,我应上海与海盐有关方面的约请,分别主编《百年乐平》和《张乐平先生纪念文集》两书。张乐平以画“三毛”享誉海内外,他的作品为几代读者所喜欢,直至今日仍畅销不衰。届时,北京、上海以及他的家乡海盐将开展一系列的活动,来纪念这位杰出的漫画家,两书也将配合以上活动公开出版发行。回想起自己与这位素未谋面的张乐平先生“结下的不解之缘”,往事历历在目。

  1992年10月,我调入县政协工作。遗憾的是,张乐平先生于上月刚去世。这让我感到万分悲痛。5岁时,我就喜欢上了他的《三毛流浪记》,看漫画时,又哭又笑;直到上小学我才知道张乐平是我们海盐人,觉得我们海盐人了不起。基于这样的缘分,我主动向领导提出了征集张乐平先生史料的建议,经领导同意后,开始组稿。就这样,我随分管领导去了海塘。

  张乐平先生出生在西塘镇海塘乡一个叫黄庵头的村子里。那一天,车行在机耕路上,颠簸得很。好在路旁田野中绿茵茵的庄稼充满生机,远远望去心旷神怡。车行不多久,在一幢二层楼房前停了下来。下车,仔细打量楼房里有没有人,正在我猜测之时,忽然从里面步履蹒跚地走出一位老人。同去的文化站小周介绍说,他就是张乐平的哥哥张戴光。进门,让座。询问之下,得知老人已有八十多岁。当他听说我们是为张乐平先生而来时,原本看似平静而饱经沧桑的脸,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说:“他的一生苦啊……”接着就断断续续地向我们介绍起张乐平小时候的事情来。张乐平出生之时,20世纪的历史长卷刚刚翻过最初的几页,处在多事之秋的清代末期。父亲是位乡村教师,母亲心灵手巧,温柔贤淑,以纺织、缝衣、剪纸、绣香袋挣钱贴补家用。幼年的张乐平特别喜欢母亲的各种刺绣和蓝花印布上染出的那些美丽的花草、鱼虫、鸟兽图案,在地上一遍遍地学着画画。做母亲的根本没有想到,正是她的这种无意识的引导,开启了儿子智慧的心灵,使他日后走上了绘画的道路。然而,因为家里穷,没钱买纸笔,张乐平就把离家不远的大海边的沙滩当成了画纸,芦苇当成了笔。在张乐平9岁时,母亲不幸因心脏病撒手人寰。母亲离世,父亲又患病卧床,加上家境贫寒,家里没钱供他读书了,就这样,15岁的他被送去上海一家木材行当学徒。当学徒苦啊,他常常被老板打得头破血流。尽管如此,他还是偷偷学画。最让老人记忆深刻的是张乐平的孝心。那年父亲患病卧床,无钱医治。10岁的张乐平万分焦急。他听说有“割股疗亲”之说,竟然躲在房里,用刀片偷偷在自己的臂膀内侧割下豌豆大一块肌肉!家人发现后,心痛不已,哭成一团。张戴光的叙述是真实的,也是悲伤的,讲着讲着,几度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为了不让老人过度悲伤,我们起身告辞。谁知老人一听,竟顾不上自己孱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走到隔壁房间,从里面拿出一张珍藏已久的照片,递过来。我接过一看,照片上,张乐平微微笑着,欠身紧握着周恩来总理的手。这是一张多么珍贵的照片啊!看来,张乐平先生不仅仅是画三毛那么简单,他的一生中一定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等着我去了解、挖掘。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又去了海塘,当我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时,发现物是人非,张戴光早已离世多年,昔日那印证着画家童年时光的老宅也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湮没了。唯有老宅前的那泓池塘水依旧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诉说着画家生前的故事。

  沿着岁月的长河往前走。我窥见了张乐平15岁那年肩挎蓝印花布包,手执青色油纸伞,含泪告别家乡亲人,前往上海南汇县万祥镇的森泰木行当学徒的情景。旧社会,这学徒实在是不好当。

  在这期间,张乐平为自学画画,受尽了老板的痛打,并不断被退,不断更换雇主。然而,或许正是这些谋生的坎坷经历,给了他对社会不平的切身体会和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笔者在查阅资料时,从张乐平之子张融融提供的发表在1935年7月28日《晨报》副刊《图画晨报》上的题为《旅行团专车》一组四幅漫画上来看,漫画人物“三毛”已经诞生,已成为当时中国最具知名度的漫画人物,在众多的外国儿童漫画中也争得了一席之地,为中国树立了自己的儿童形象,意义极为重大。张乐平曾这样回忆说:“有人问我为什么叫三毛,我原先也没想过。如果当时画了四笔,就成了四毛了。我看看这样还可以,就定名为‘三毛’。”从1933年到1937年,作为专业画家的张乐平声名鹊起,独树一帜。他不仅长得英俊潇洒,而且人缘极好。著名漫画家华君武给笔者的来信中回忆,自己还是上海大同大学附属高中的学生时,就认识了张乐平。“张乐平对人好,人家和他开玩笑(当时我还不大敢和他开玩笑),他总是以弱者的姿态出现。”然而,以弱者出现的张乐平,在国家危急关头,却以一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强者姿态出现。当抗日的炮火在中国大地轰响时,漫画《全部三毛上前线》发表了。他的“三毛”以富于魅力的艺术形象站在时代的前沿,担负起唤醒爱国抗战的热忱的使命,而画家本人也积极地投身到抗日的洪流中去。

  就这样,张乐平参加了由周恩来领导、郭沫若率领的抗日救亡言传队,先后担任副队长、队长。从上海到武汉,从长沙到桂林,他转战在抗日前线,用画笔担负起“唤起民众,共同抗日”的神圣任务。1938年1月,张乐平在《抗日漫画》上发表了《三毛的大刀》《从敌人枪刺下逃出的三毛》等十余幅漫画,描写身处沦陷区的三毛在父母惨死于日寇屠刀后的惨状。此后,由于转战各地,工作繁重,张乐平暂时搁置了三毛形象的艺术创作。然而,他并没有放弃对儿童的关注,在他的笔下,常常真实地反映了敌占区儿童的惨景:看,一位母亲袒露着胸膛,怀中抱着嗷嗷待哺的婴月,可母亲死了,婴儿的头不知被炸到了什么地方;瞧,一个穷苦的孩子在父亲抗战阵亡后,擦着眼泪,捡起父亲遗下的枪支,继续上战场。张乐平的漫画,以写实主义的笔调向广大民众反映了正在抵抗日军的人民的力量、儿童的不幸,使喜爱看他作品的孩子钦佩不已。黄永玉,这位比张小十一岁的崇拜者,竟弃学离开厦门集美,抱着“到了漫画宣传队死了也心甘”的决心,经‘八千里路云和月’,直到最后找到张乐平。

  抗日战争打了整整八年,张乐平的笔似机关枪般“扫”了八年。“从大壁画到布画,由布画改绘磅纸,由制版而改以木刻”,尽管条件极差,死神时时临近,但他始终以昂扬的斗志和热情创作抗战漫画,以打败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为己任。那天采访时,张乐平夫人冯雏音女士对我回忆说:“在闽西随逃难人群坐船途中,突然遇到山洪暴发,船上人多拥挤,颠簸十分厉害,船一会儿被抛上浪尖,一会儿又埋入谷底,沿途可见很多尸体顺着江水往下漂浮。大家经历了噩梦般的漂泊后,才九死一生般逃离了鬼门关。”提及此事,年迈的她仿佛又在经历那段可怕的日子,两眼久久凝望着前方,半晌不说一句话。当年的漫画队员叶冈则回忆:“张乐平是漫画队的当家人,也是自始至终厮守的最后一个。全队星散后,只他一人还在孤军作战。”我在张乐平所做的一幅自画像《携家流徙图》中,看到画家衣衫褴褛,满脸胡须,瘦骨伶仃,携着破衣烂衫的妻子和两个女儿东奔西跑。我想,这正是他当年在颠沛流离生活中坚持抗战的真实写照吧。

  笔者认为,抗战八年是张乐平创作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画家跳出狭小的生活圈子,投身到抗日的洪流之中,艰难的颠沛流离和严酷的战争经历给了画家深刻的体验和启迪。抗战胜利以后他看到了美国大兵挟着中国女郎,开着吉普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欺压民众的行径,看到了当局加紧迫害进步力量的所作所为。风雨飘摇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蕴集于心,促使他不停地思考、探索,由此产生了强烈的艺术冲动。这个时期他所创作的《三毛从军记》,恰似一把寒光闪烁的刺向腐败政政权心脏的利剑。张乐平创作风格的质变是其漫画艺术思想上的一个飞跃。画家自己也说:“因为抗战时期,在宣传队,对当时的所谓从军生活,有许多感触,有相当生活基础,也在思想上有所酝酿。”

  张乐平的这部《三毛从军记》,以扎实的绘画功底、丰富的生活素材、合理而不失夸张的艺术情节、来自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诙谐幽默的感染力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1947年2月,大鹏书报社将《三毛从军记》分三册出版。可惜的是,50年代后,由于内容涉及国民党部队抗日的一面和腐败的一面,在海峡两岸成为禁书。三十年后,当《三毛从军记》再次面世时,它又一次赢得了读者的青睐和喜爱。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来上海,张乐平谈起这部作品时曾对她说:“从艺术的角度上看来,我个人偏爱《三毛从军记》。”

  如果说,《三毛从军记》达到了张乐平构筑漫画艺术大厦的新高度,那么影响最深远、达到成就最高峰的则是《三毛流浪记》。

  1947年年初的一个寒冷深夜,张乐平在报馆上完夜班后,顶着呼啸的西北风,裹着雪花赶回家。当他走到徐汇区乌鲁木齐路附近一条弄堂口时,借着昏暗的路灯看到墙角有三个流浪儿紧紧依偎在一起,上身披着破麻袋,下身套着破烂不堪的单裤,露出两条麻秆似的细腿。他们围着一只破铁罐头,里面装着几块捡来的煤渣,在烤火取暖。为了不让煤火熄灭,他们抖着身子轮流着向铁罐头里吹气,一闪一闪的微弱火光把他们肮脏的小脸照成暗红色。次日清晨,张乐平走到昨晚经过的那地方,发现两个流浪儿已经冻死,一辆“普善山庄”的收尸车在不远处缓缓行进。一只只僵硬苍白的小手小脚,随着轮子的转动而抖动着,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人世间的不平。雪覆盖了收尸车的轮印,可又怎能覆盖住这人世间的不平呢?

  张乐平禁不住潸然泪下。画家的心在悲泣地呼号:这是什么世道!我要把这些苦孩子的遭遇画出来,控诉这不合理的制度!他痛苦地思索着,开始了《三毛流浪记》的创作。

  为了准确生动地把握“三毛”这一形象,张乐平还主动去和流浪儿交朋友。一天,张乐平到流浪儿的集中地郑家木桥。谁知他们不但不理,还对他翻白眼。原来当时他穿的西服,虽然旧,可还算整洁,而一贯被有钱人歧视的流浪儿大都有自卑感,以为衣服穿得好些的人都是有钱人,心里有强烈的对抗情绪。次日,张乐平换了一套破旧衣服,买了一些大饼油条,再到原来的地方。这次,几个流浪儿马上围了上来,张乐平随即将食物分给他们。于是,大家围坐在一起,张乐平向他们谈自己小时候的艰难生活,流浪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吐出自己的苦水。就这样,张乐平与他们逐渐熟悉并成了朋友。这些流浪儿的许许多多催人泪下的悲惨经历,被张乐平活生生地融入自己的漫画创作——《三毛流浪记》诞生了。

  显然,这个漫画家尖锐地鞭挞现实社会中的不合理本质,让当时的统治者感到十分惶恐和不安。有人写匿名信恐吓张乐平;“你拿了共产党多少津贴?”警告画家要“当心点!”并且威胁说,如不停止创作《三毛流浪记》,则“将予不利”。对于这类恐吓和权势的重压,张乐平不为所动,反而自豪地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画作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刺痛了黑暗势力的缘故。不过,为了避免反动当局的迫害,张乐平拖着病体转往浙江嘉兴,借居在铁路上工作的堂姐夫家中,后迁至嘉兴市姚庄路北望云里19号,继续从事《三毛流浪记》的创作。

  在嘉兴的这段日子,张乐平以坚强的意志和毅力,拖着病躯,继续营造三毛“艺术大厦”。有时吐出来的鲜血将画纸溅得斑斑点点,他换上纸,挣扎着继续绘画。这是艺术家真正呕心沥血的创作。他执着的热情,他专注的身心,他疯狂的创造力,全都倾注在了“三毛”身上。每当画稿完成后,张乐平就到火车站投寄到上海朋友处,再转给报馆。

  那天,当我寻寻觅觅走进古老的姚庄路,站在张乐平先生曾经居住过的那幢老宅前,真是感慨万千。这里原有一个正厅,两侧为东西厢房,上下两层。张乐平住在东边,楼上一间,底层一间,画室设在二楼。原先渗透着江南民宅建筑风格的老宅,现在已被现代化的水泥所代替。走进里面,黑乎乎的,往东转,有一陡峭的楼梯向上伸展,我顺着楼梯往上走,见楼上的房门紧锁着,无法窥见里面的陈设。据资料记载,即使画家避居这里创作《三毛流浪记》时,也不能完全避免令人心惊肉跳的险状。一天,有个国民党士兵的枪突然走火,子弹穿过张乐平所住的楼板,令正在楼下作画的张乐平大吃一惊,赶紧飞奔上楼,见正在酣睡的女儿朵朵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此番遭遇,画家也表现在《三毛流浪记》中。

  就这样,“老三毛”流落到嘉兴,而他笔下的“小三毛”却从嘉兴流浪到上海,漫画专栏得以连续地和广大读者见面。

  在《大公报》连续刊载《三毛流浪记》的二百五十多个日子里,三毛牵动着千千万万个家长和孩子的心。在广大读者中形成了强大的感染力,催人泪下,发人深思。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张乐平结出了艺术的硕果。这部漫画艺术巨著,在报上连载至1949年4月4日才告结束。而《三毛流浪记》的单行本最早由大公报分四集出版。此后,《三毛流浪记》被拍成庆祝新中国成立的第一部国产片,在中国电影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这是张乐平创作道路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也是画家创作道路上的一个新高峰。

  不久,三毛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为适应新时代的需要,张乐平又创作了多部以三毛为主人公的连环漫画,如《三毛翻身记》《三毛今普》《三毛迎解放》《三毛日记》《三毛学雷锋》《三毛与体育》《三毛爱科学》《三毛旅游记》《三毛学法》等。这些故事还先后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动画片、木偶剧、歌舞剧、系列广播、音带、明信片、多媒体光盘等。三毛成了千千万万中国少年儿童的朋友。

  到沪的第二天,我去了位于五原路上张乐平先生的寓所。这是一幢法式小洋楼,斑驳的墙面记录着过往的历史。20世纪50年代初,张乐平在这里居住,此后就再也没有搬迁过。画家在这里度过了他悲喜参半的后半生。他曾与孩子们一起欣喜地画“三毛”,也曾在“文革”中被批斗,让他真正心碎的是“造反派”当面将他画的四十多幅《三毛流浪记》的原稿撕得粉碎,并强令他自己将碎片扫入垃圾堆。画稿如同他的生命,恍惚中,他对着镜子画下一幅《绝命图》。画中的张乐平,两眼怒争,胡茬如刺,画上没留任何语言,只写着“爸爸”,准备就此辞别人世。闪念之间,他忽然想起妻子平日里与之唠叨的一句话,“我们无愧于人”,又挣扎着活了下来。粉碎“四人帮”后,久违的“三毛”又重回到了张乐平的笔下。那天,我走进了二楼张先生的创作室。房间还保持着原先的布置,硕大的红木画桌摆在房子中央,上面的墨盒、笔洗、镇纸依然如旧。靠墙的一溜红木古柜中,摆放着不少藏品。抬头,一幅硕大的照片桂在墙上。张乐平先生慈祥地对着我微笑,一条长长的黑纱披挂下来。我凝视着,心收缩了,血凝固了,身躯像被钉在那里,心里说,终于见到您了!您让我认识了书,书又让我认识了您,工作又让我负责编辑您的书。今天这样来见您,既是缘分,又是遗憾一一为什么让我们分隔在两个世界里见面呢?

  朵朵走过来了,她默默地看着我,我忍不住向她说起认识她爸爸的过程,诉说此时此刻的心情。朵朵说:“你怎么不早点来呢?”

  是啊,为什么不早点来呢?我是应该早点来的,带着我喜爱画画的孩子向先生求教,带着家乡人民对他的爱戴问好,带着一份美好的感情向他诉说。然而,迟了,迟了!我只能用相机摄下他的创作室,拍下他与我喜爱的另一位女作家三毛的合影,以及他的遗物,他生活中留下的点点滴滴……张先生没有走,我仿佛置身于他的世界里:他在挥毫创作,他身旁拥着许多孩子,他在与他的“女儿”三毛倾诉父女情深。每一景,每一物,都给予我一份真切的感受。

  要走了,冯雏音妈妈再三挽留我吃了饭再走,朵朵一遍又一遍地要我住下。我的确很想留下,很想享受这份真诚的关爱,感受一下令张先生许多“编外儿女”喜爱陶醉的小三楼。然而,不能,我要去组稿,立即要去。约稿单上的名字长长的:叶冈、鲁兵、戴敦邦……我一刻也不能等,我要把张乐平的故事通过书本早点介绍给热爱他的人们。

  从张先生的一些生前好友的访谈中,我能感受到他们对画家深深的怀念与崇敬之情。这种感人的场面给了我一种强烈的冲动。他们所描述的画家高大的形象,对艺术执着追求的精神,时不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我突然萌生了为张先生撰写传记的念头。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做这个尝试。打那时起,我就全身心投入到了征集张乐平史料的工作。

  张乐平先生八十二个春秋的生命历程是坎坷曲折而又丰富多彩的。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搜集考证工作十分艰难。在以后的十年时间里,我利用节假日去北京、上海、杭州、嘉兴等地采访,深入图书馆、书店甚至小书摊寻求。一点一滴,日积月累,资料渐渐丰富起来。

  2004年4月,我利用年假自费去北京,住在宾馆的一间房内,边采访边写作,完成了十五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三毛之父——平民画家张乐平》的书稿。写作是艰难的,为了争取时间,可以说,我达到了人们通常所说的废寝忘食的地步。我从历史的陈迹里窥见画家坎坷的生活经历和艺术天赋的形成、孜孜磨砺画艺的种种艰辛和不懈创作的成功轨迹,体会到画家热爱人民积极投身抗日战争和民族解放运动的爱国热忱,感受到画家不老童心不时闪现出的人性之光辉和他发自内心的对祖国忠贞不渝的执着的挚爱之情,以及将毕生精力和满腔热情倾注在孩子们身上的无私爱心。

  很多时候,我边读他的作品边流泪,让自己的情感一次次与“三毛”共鸣,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我被深深感动着,为了孕育出“三毛”的父亲,为了全中国儿童所喜爱的爷爷,为了一位亿万读者心中平凡而又伟大的画家。渐渐地,我感到自己正在解开这个谜。我以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完成了儿时的梦想。

  的确,因为“三毛”,我与张乐平先生有缘相识相聚,也因为“三毛”,我可以做成原以为不可能做成的事。而我的这本由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黄源作序、文汇出版社出版的书,引起了全国十余家媒休的关注。中国美协主席华君武、中国连环漫画协会会长姜维朴等名家先后来信对此书做出评价。中国对外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写来亲笔信:“我觉得你笔下描写的张乐平先生一生奋斗过程十分感人,对活着的人们很有教益,‘三毛’确实是旧中国革命文艺家所独创的品牌,已经载入20世纪中国的历史,相信在21世纪还会保持其价值,并得到发扬光大,你的《三毛之父—平民画家张乐平》实际就是为弘扬这个传统所做的贡献。”这部书被浙江省教育厅列入少年儿童特色教育重点研究课题,编入课外教科书中。当听到张融融对我说“你对我父亲作品从通俗之中达到高雅之评价,令我很满意”时,我忐忑不安的心感到了安慰。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因为认识了张乐平夫人冯雏音,还促成了她将张乐平先生百余幅画作原稿捐赠给海盐县政府的善行。1995年六一国际儿童节,冯雏音在画家的家乡举行的纪念馆开馆仪式上充满深情地说:“六十年前诞生的小三毛,经过几代读者的关注,今天在他的创造者张乐平的家乡浙江海盐落户。回家的感觉对我来说也是十分浓烈的……”

  扩建的三毛乐园,位于武原镇新桥北路,占地二十九亩,由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陈慕华和张乐平先生分别为三毛乐园题写园名。进门迎面是一座高二点六米的张乐平和三毛凝视微笑的铜像,逼真地反映了作家对孩子的喜爱和他特有的艺术灵气。全园有五个景区,是一座开发儿童智力、丰富儿童课外活动的“寓教于乐”的活动中心。园中有中国文学大师巴金题词的“张乐平纪念馆”,馆内陈列着张乐平先生的作品及其生平事迹介绍。

  不可思议的历史俏皮的一跳,一切都回到了现在。而今,三毛乐园又有了新的去处,于2009年9月29日被迁移至枣园路。这座以儿童活动、科普游乐活动为主题的新三毛乐园总面积有58146平方米,园内建有二十多个不同形态的三毛雕塑,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三毛流浪、卖报、学习等不同的生活。三毛生动的形象使这里成了儿童的乐园。当我写这篇文章时,“张乐平纪念馆”也已在原址上进行扩建,由原来的建筑面积五百多平方米,扩建成1800平方米。不久的将来,一座风格独特的“张乐平纪念馆”将在这里落成。张乐平这位画家毕生创作的速写、漫画、国画、年画、水彩画、剪纸等汇集而成的二十四部作品集,以及各种版本的介绍书刊和实物等都会一一在馆内陈列。张乐平一生艰辛,成就了一代漫画大师。而今的张乐平先生已被雕塑成一座万人瞻仰的铜像,连同这座纪念馆成为永恒。诚如著名杂文家郑拾风听说:“游子归故里,三毛有乐园。”

——摘自《名家故居逸事》,2015年5月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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