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三毛流浪记》发表70周年

谈父亲的作品《三毛流浪记》

张慰军

 

 

  82岁的小三毛在马路和弄堂的流浪已经过去70年了!

  1947年6月15日开始,《三毛流浪记》在《大公报》连载发表,后又陆续结集出版了不同的版本,为读者熟悉。

  记得幼时我还未懂事还没上学,父亲在一张纸上写下“三毛流浪记”五个字,要我依照着用毛笔描一遍。那就是在1959年出版的《三毛流浪记选集》上的书名题字。也许,这就是我和这本书缘分的开始,让我在父亲所有三毛连环漫画的作品中一直对《三毛流浪记》有偏爱,直到现在还经常翻阅这本小书。

  今年是《三毛流浪记》发表70周年。用几个画面,从儿子的角度来浅析他的构思和用意,及我对这些画的思考和想法,以寄托对父亲的想念。


《孤苦伶仃》

  这是《三毛流浪记》第一幅连环画。

  如同写一本小说的开头,父亲通过这六格画面交代了流浪儿三毛的身世:小羊、小鸡、小狗、小鸟都沐浴在母爱中……而三毛,只有眼泪!

  曾和一位文史专家探讨,他便举此幅画为例说:你父亲用画面来表现这样的情形真是神来之笔,远胜拖沓的文字。也因此,这部作品从第一张开始就吸引了读者,让人同情,让人想知道这个流浪儿童的故事。

  我的祖母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去世;我的祖父为全家的生计在镇上教书。我的父亲先是一个人到县城读书,13岁便又独自到上海当学徒。

  我想:在我父母亲组成家庭前,他是否一直觉得孤独?因为他说过:画三毛,有些就是画自己。这幅画应该是他的少年时内心的写照。

《美梦幻灭》《虚有其表》《也是平的》

  父亲少年时其实就和现在来上海工作的农村孩子一样,是个小小农民工。

  小时候我总认为父亲离开了家乡到上海,心中一定非常悲痛。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许多朋友们去国外“洋插队”,我自己也移居香港,憧憬着新的环境新的未来。这才明白,父亲当初一定也是对上海充满了幻想,不知道上海并不是天堂。

  他到了上海,一定也是对他以前在农村时没有看到过的事物充满好奇,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这些画的可是当时的他?

《校舍全景》

  我从小喜欢看这张画,在里面寻找自己熟悉的情景,好像每间教室都像我们小学的班级:这个上课开小差的就是我自己,常要做做小动作,譬如在课本上涂画,譬如撕下练习本做个小小的手工;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真像我们某位老师,说一口嗲嗲糯糯的上海口音普通话;还有一个男老师也是书呆子似的总是不管我们学生在下面怎样,却一定要把课文认真地读几遍……

  这样和住宅在一起的学校我没上过,但是小时候还是看到过类似的小学。那时候出生率高涨时期诞生的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纪,政府就挤出各种空房间,鼓励有文化的家庭妇女出来教学生,成立了很多民办小学。往往教室隔壁就是别人家的卧室,或者是个几家合用的厨房。

  有一个曾经在民办小学读过书的同学说:“我们正在成长时期,每天上课时闻到隔壁传来各种香味便私底下和同学们猜测是什么菜肴,根本听不进老师的课,只觉得饿!”

《如此纪律》

  我很是佩服父亲对社会百态的观察能力和表现能力。

  《三毛流浪记》是连载作品,父亲除了在生病期间暂停刊出,几乎每天都要画出一幅有内容、有情节,还尽量不用文字说明的画。

  在这条看似很有纪律的挤电车的队伍,父亲画出各种不同的人物。自右至左是:一个年轻的上班族,可能是某报馆的练习生;大腹便便的商人;被挤得几乎透不过气的三毛和伙伴;很难站稳露出尴尬相的中年人;衣冠楚楚抽着烟却不顾别人的“文化人”;被后面落下的烟灰烫着脖子的老先生;贼眼在转手在犯罪的扒手;被偷皮夹也没发觉仍陶醉在某种乐趣的白领;显然是被后面男子的作为所震惊和震怒的女士;感冒了还要上班的男子;这位已婚的妇女也许是某卷烟厂的女工;边等车边看周围景色的跑街先生……

《炭画黑衣》

  有人开玩笑说:中国的人体彩画,就是从三毛开始的。

  很多朋友在说起《三毛流浪记》时都会说到这个画面。

《混乱世界》

  
  父亲善于把很多事件放在一个画面里面,比如上年代30年代画的《大饭店》和60年代画的《南京路上新事多》等等。

  这幅画就从天上到地下,画出了当时社会的百态。

  当时社会真的是一篇混乱:携款出逃的、破产跳楼和上吊的、消磨在纸醉金迷生活的、抢劫的、露宿街头的、买空卖空的、囤积粮食和怕随时涨价排队买米的、为学校关闭而失学的、斗殴的……此幅作品发表于1948年12月。

  我看《三毛流浪记》,即使自己以为很熟悉,但也常会发觉一些以前忽略的细节。很想念父亲,很后悔怎么以前没问他。

  唉,错过了!

——摘自2017年2期《上海美术》(总13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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