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眼中的张乐平 王雅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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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乐平在家中,其背景是《三毛流浪记》在法国公映的海报 那一年的巴黎,下了好大的雪,午后在和平咖啡馆见到了现在我唤作“慰军伯伯”的张慰军先生,为其父亲张乐平先生的作品在法国发行而来。几年后我回国了,我们在上海又重逢了,世界是圆的,有缘人总会在路口遇见。 今天我想写一写张慰军先生眼中的父亲——漫画大师张乐平。按照张先生老家的习俗,家中孩子的乳名按照长幼分别以“一毛、二毛、三毛……”以此类推,虽然不知道当年张乐平先生在家中有没有被唤作三毛,不过笔者儿时由于头发不怎么茂密,母亲因此唤我“三毛”,叫着叫着,如今我的头发可是多的很呢。 少年闯荡上海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是东方巴黎、远东第一城,曾被人们称之为“黄金时代”。当时的上海堪比欧洲的巴黎、美洲的纽约,摩登的大都市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其中有一位十多岁的小朋友,他就是日后,被称为“三毛之父”的漫画大师张乐平。 然而他并没有选择走所谓学院派道路,而是将自己放到的社会大环境中,进入了“三友实业社”做美术设计,为其他品牌进行产品设计。在上海五原路“张乐平故居纪念馆”中,陈列着张乐平在那个时期设计的旗袍等服装设计手稿,在手稿上还标注着面料的选择。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感叹原来张爷爷的作品不止有“三毛”系列,还有其他丰富多姿的幽默漫画、具有“商业价值的产品设计,他所涉及的设计范围,远远超出了绘画,他的作品心系着社会与大众,紧跟时代的脉搏。他曾经与叶浅予合作画《明光麻纱》的时装设计书。如果你是一位怀旧的人,那么纪念馆中的这些作品和照片定会让你回到那个令人向往的时代。 青年漫画家的“漫画会” 之后,经过美专短暂的培训后,张乐平先生进人了设在画家丁悚家里的“漫画会”圈子,在那里他还结识了包括丁悚和丁聪父子、张光宇、曹涵美、张正宇三兄弟以及黄文农、王敦庆、鲁少飞、叶浅予等漫画家。那里不仅是漫画家的聚集地,常客中也包括吴昌硕等海派画家,还有赵丹、黎锦光等当时一大批沪上文艺界人士。1931年,张乐平先生正式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专职漫画撰稿人。在邵询美等人创立的多家杂志发表作品。慰军先生说他父亲始终感恩在职业生涯的初期,有这么一群帮助提携他的人。1932年,张乐平被评为“海内第一流名画家”。1935年,“三毛”诞生了。然而最初的“三毛”并不是我们熟悉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而是以当时上海社会一个中产家庭为背景,是一个淘气又可爱的孩子。从五原路故居纪念馆的大门口到故居的弄堂墙上,可以看到最初的 “三毛”。 后来,“漫画会”发展成“全国漫画家协会”,汇集了来自天津、北京、广东等全国各地的漫画家,地址也从最初的丁家搬到了现在淮海路上一间公寓房。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海纳百川,各地人士在这里畅谈、交流,听着张慰军先生的讲述,我的思绪飞到了同时期名家荟萃的巴黎,人们也是在一起交流艺术、文化,同行互相切磋、共同进步,那时的氛围一直都是现在的怀旧人士心所向往的。当时,不少国画、油画家也投入到漫画的世界,作品很国际化,而每位画家的表现形式总是融入了中国的元素,可谓中西结合的典范。随着漫画杂志的大量发行,漫画成为当时的文化代表,启蒙了国人的幽默感。 张慰军先生笑着谈及其父年轻时可是一位十分摩登的青年,穿洋服、去舞厅。当时的一幅画稿的稿费等于普通劳动人民一两个月的工钱。这些年轻漫画家们,常常是拿到了稿费,一群朋友就出去庆祝,单身汉也好,带着女朋友也罢,可谓绝对的享乐主义。 然而,正是这群看似“今宵有酒今宵醉”的享乐派,当“八一三淞沪抗战”打响时,便于1937年8月15日成立了“抗日救亡漫画宣传队”,叶浅予被选为领队,张乐平任副领队。他们放弃了在上海已有的优越生活,自费去扬州、、镇江等地宣传,8月底坐火车到南京,从南京又到了武汉。 一切皆源于爱 20世纪80年代初,张乐平先生得知小学时的美术老师陆寅生在上海,便东寻西找打听老师的住址。那天下着大雨,他买了一大盒蛋糕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老师家。离别了几十年,老师已经认不出来这个学生了,而这个一生不得志的老师没想到这位名扬全国的大漫画家还记得自己,禁不住老泪纵横…… 有一回我带一位法国来的漫画研究员朋友去张乐平故居,他问起了台湾作家三毛与张乐平的事,我才知道,原来这位知名的台湾女作家陈平就是因为酷爱《三毛流浪记》中的小三毛,才把笔名改作三毛的。台湾作家三毛几经周折千里“寻父”,1989年两岸“父女”相见,传为文坛佳话。后来三毛去世,张乐平先生一直没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因为“三毛”而成为张乐平粉丝的还有日后成为他妻子的冯雏音女士。1936年,还是中学生的冯雏音,看到一本根据同名电影改编的《小孤女》连环画,因为是“三毛”的作者张乐平所绘,就欣然买下。后来冯雏音加人了抗战演剧队,缘分使然,在金华,同为抗日救亡,又是“上海老乡”的两人一见钟情,终于在1941年3月18日在江西玉山结为伉俪。 张慰军先生的大哥上小学时,班上有位同学是孤儿,他父母就热心收留了他。电影演员上官云珠被迫害身亡后,她的一双儿女成了张家的亲人,他的父母待他们如同己出。张乐平去世后,张慰军才知道他父母帮助过的人远远不止我们现在知道的那几位,然而父亲在世的时候,从不向他人说起这些。任凭时光流逝,对父亲的敬畏之心始终涌动不止。 张慰军眼中的父亲 自1927年至1992年,60多年的艺术生涯丰富多彩,张乐平不仅以漫画名满大江南北,他的年画、速写、素描、水彩画、剪纸、中国画等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20世纪30年代初在漫画界崭露头角,抗战时期率领漫画宣传队辗转各地宣传抗日,主编漫画报刊。新中国成立后,长年领军上海漫画队伍,晚年参与创办当时上海唯一一本漫画刊物《漫画世界》并任主编,他为中国漫画事业的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张乐平先生创作了大量的漫画作品,他的画始终与时代的脉搏同步。他的整个创作,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近代社会的历史变迁,并且特别关注平民阶层在一定历史时期的思想感情,因此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人们称他为‘平民画家’。” 通常父亲会是儿子童年的偶像,但张慰军先生坦言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在他小学的时候,“文革”爆发,他的父亲被批斗。之后因为历史在张乐平先生心中烙下的印痕,原本就非外向性格的他,也不提曾经的事。张慰军先生告诉我的很多关于其父亲的事迹,都是在其过世后,他在整理遗物时,以及从他人口中得知的,对父亲的为人更是钦佩,他后悔父亲在世时,没有更多地去了解他。 张乐平先生在家中的威信极高,虽然话不多,却句句到位,有时还流露出漫画人特有的幽默。他们家七个孩子都会作画,但正规学画的就张慰军先生和他的大姐。张慰军先生学画时,其父亲对他说。“画画要胆大,做人要胆小。”他说父亲在作画前似乎心里早有谱,一笔一画从不修改,剪纸也是,不用画草图,直接剪,还擅长从人物的脚部开始往头部这么“倒着画”。 张慰军先生眼中的父亲除了拥有无限同情心,心地仁慈,还超爱喝酒。酒,是张乐平一生中最大的嗜好。据说他大部分作品是在老酒一杯以后出来的。他喜欢喝洒,以酒待人,以酒解愁,以酒欢乐,以酒创作。“文革”时期,“张乐平不许喝酒”的标语从单位贴到了家门口。一向本分的他,却“恶习难改”。有时候连写检查,也把藏着的酒偷偷拿出来喝。1992年,在张乐平遗体告别会上,老友丁锡满特地献上一瓶花雕酒,并为之斟酒送行。他眼含热泪悲痛万分地说。“乐平,再干一杯吧!” 张慰军先生说父亲常教导他们,为人不要锦上添花,而要雪中送炭。在刘海粟、林风眠等最困难的时候,张乐平偷偷去看他们。后来刘海粟平反,他反而不去了。他说:“他现在有人去看了,我就不必去了。”而当林风眠离开上海的时候,张乐平又是少数几个赶至机场送行的人。 如今,张慰军先生的哥哥姐姐们年岁已高,他肩负起了传承父亲作品的重任。他担任海盐张乐平美术馆和上海张乐平故居的名誉馆长,经常来往上海与海盐,参加馆内各项活动。“三毛”的形象不止在国人心中印象深刻,在国外也是受到广泛的认识与喜爱。2015年,张乐平先生获得了著名的法国昂古莱姆漫画节“文化遗产奖”,这是首位中国人获此殊荣。同年,由中国对外文化交流中心主办,在韩国进行了张乐平先生的漫画作品展。去年,在毛里求斯举办了展览,自诩是“三毛”粉丝的总统女士亲自到场剪彩,那年张慰军先生带着“三毛”参加比利时布鲁塞尔漫画节,该国外交部长特地来到“三毛的展区”。张慰军先生除了忙于远赴国外出席各类关于张乐平及其作品的活动,每年还在国内的不同城市与场馆策划其父亲作品的展览:2015年纪念“三毛”诞生80周年的展览在杭州、广州举行,2016年是《三毛从军记》发表70周年,分别于北京、上海举办了展览。今年,是《三毛流浪记》发表70周年,5月和6月分别在澳大利亚的悉尼、上海图书馆进行纪念展。此外,4月中旬起,在刘海粟美术馆展出张乐平先生(除三毛外)儿童漫画。 作为张乐平先生最年幼的儿子,张慰军先生其实已过花甲,但从他身上我总能看到他对生活的热爱,比如有次在朋友圈,看到他和夫人,坐着早班绿皮火车只为去苏州吃一顿早餐!我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这种永远年轻,青春不老的精神!他告诉我,他们七兄弟姐妹对于父亲作品的发扬以及精神的传承同心协力,未来还将在漫画作品的基础上进行更多衍生文化产品的设计与出品。 1936年,张乐平和《小孤女》主演陈娟娟的合影 全家三代人在1982年张乐平个人画展上 台湾作家三毛和张乐平夫妇在一起 这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的“三毛”,发表于1935年上海《图画晨报》 法文版《三毛流浪记》获得第42届法国昂古莱姆国际漫画节“文化遗产奖” 《猫哺鼠》 1949年所作义卖画作之一 彩墨:《西湖边上的挖泥船》 《小猫咪咪》之一 年画:《妈妈安心去生产》(1953年) ——摘自2017年8月《上海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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