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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张乐平

张慰军

 

 

  20世纪二三十年代,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使上海这个曾被称为“冒险家乐园”的东方大都市以她特殊的政治和经济环境成了中国乃至远东的文化中心,文学艺术的创作在这里有着空前的繁荣。而漫画作为一种传播新文化、提倡新生活和揭露讽刺社会黑暗面的有力武器,成为文艺园地一朵闪亮的奇葩。我的父亲就是在那时加入了漫画创作的行列。

  七十多年前的上海,人们的生活五花八门、丰富多彩:天不亮就赶着上班的女工、生活艰难却仍很乐观的贫民……只见高楼上的霓虹灯和草棚里的油灯交相辉映,衣衫蓝缕的乞讨人群与珠光宝气大腹便便的富人们并肩而行——这就是七十多年前父亲笔下的上海,一个集地狱和天堂于一体的地方。

  1935年,父亲画了一个只有三根头发的小孩,起名也就叫“三毛”。“‘三毛’是以儿童的天真向社会的不满状态投以刺讥……利用‘三毛’的天真、率直,向畸形矛盾的社会现状打耳光(汪子美:《上海漫画》1936年5月创刊号)。”从此“三毛”就一直伴随我父亲,成为他笔下固定的人物。

  我的父亲张乐平,1910年出生在浙江海盐农村。我祖父是个当教员的清末秀才,祖母下嫁祖父前却是城里的大家闺秀。我的祖母善女红,徒手剪的窗花和画的绣花样稿在附近村子都很出名,并能换些钱帮补家用。在我祖母的熏陶下,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涂鸦,所以我父亲常说我祖母是他学美术的启蒙老师。听我伯父说,幼年的父亲会用熔化了的蜡烛油捏小兔、小狗,剪的窗花都是牛、羊、猪或穿街走巷的小贩、打扫场院的农妇,甚至能在海滩用树枝画出和隔壁庙里一式一样的龙!可见父亲自小就爱观察身边的事物。

张乐平自画像张乐平自画像

  我祖母病逝后,我祖父的薪水养不了一个家,我父亲15岁时作为学徒来到了上海。20世纪80年代初涌入广东的民工潮、大量内地青年去国外“洋插队”,包括那时我本人从上海移居中国香港,使我突然想起父亲的《三毛流浪记》:我们和画中三毛向往上海的心情是那样一致!父亲少年离开老家的时候一定很高兴,因为家里虽好却很穷,而上海毕竟是他想象中有饱饭吃的天堂。

  可是对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学徒来说,当时的上海却如地狱!当学徒的父亲几乎一天忙到晚:洗衣服、抱孩子、买菜、做饭……这些在二十多年后我父亲创作的《三毛流浪记》中可以看到,所以父亲也说过“三毛”就是他。父亲在当学徒最艰苦的时候仍抽空习画,直到我姑父出资,才在一家私立美术专科学校学习,成为一个美术作者。此时,父亲开始用他的笔来反映人间百态,歌颂真、善、美,鞭笞假、恶、丑。

  由于日本的侵略,父亲为宣传抗战离开上海,八年后又回来。期间,他创作出了长篇连环漫画《三毛从军记》,把一个从上海参军的小战士在和侵略者战斗以及部队生活的乐趣和烦恼描绘得淋漓尽致。可是,抗战胜利后的上海乃至全国却是一片混乱,政府人员的腐败,飞涨的物价、到处乞讨的战争孤儿……这又激起了父亲的创作欲望,用他的笔又开始战斗!

  1947年,一部被称为“没有文字的文学巨作”——《三毛流浪记》在父亲的笔下诞生了。三毛作为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孩子,向大众诉说人民生活的艰辛,引起当时各界人士的同情和愤慨。

  新中国成立后,劳动人民的生活有了提高,上海市民的贫富差别缩小了,生活相对平和。1976年以后,父亲又重新拿起笔,赞美又回来的春天。直到他患病,他也没有停止创作。1992年,他带着他心爱的笔去了天堂。

(文章节选自《张乐平》)

张乐平 《前任种树后人凉》 纸本设色 1958年

——摘自2020年11月第6期《中国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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